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不配2(出书版手打完结) 作者:水阡墨 (我们再勇敢一点,我们更靠近一些。畅销作家水阡墨再献恋爱勇气书。) 编辑推荐 ★推荐1 我们再勇敢一点,我们更靠近一些。 从第一部的“去追去爱去犯傻,去哭去笑去幸福”到第二部的“我们再勇敢一点,我们更靠近一些”,畅销作家水阡墨将最绝望的[不配]和最动容的[深情]写到了极致。 ★推荐2 杂志连载引发追读 本作品在畅销言情杂志《微言情》上深情连载,获得无数好评和热烈追读,杂志销量也节节升高,读者期待值爆棚。《不配2》是《微言情》连载小说里最佳小说/最高人气/ 最强感动的三冠王作品。 ★推荐3 言情小说新经典 《不配》在2012年11月份上市之后收获众多读者感动口碑推荐,全国各大书店鼎力支持,多次断货加印,连续几个月荣登当当网图书畅销榜,上市半年累计销售15万册,已然成为言情小说新经典。此次作者水阡墨精彩再续,必将引发新一轮的抢阅风潮。 内容推荐   说好不相见,却终究抵不过思念。大难不死的苗桐载誉而归,成为晨报分社的总编。昔日恋人白惜言此时却拒绝接受治疗,身体每况愈下。苗桐问他:惜言,告诉我,为什么不想活下去了?   苗桐不知道的是,在两个姐姐的请求下,白惜言已经和另一个女孩留下了白家的后代。他将之视为自己背叛爱人的罪证。   两年过去,横在他们中间的不再是身份和地位,而是永恒的父母之仇以及无法掌控的世事。   靠近是折磨,分开更是痛苦。   只能在黑暗中紧紧相拥的恋人,要如何迎来照耀幸福的曙光? 第一章 美丽奇迹 她回来了,她不怕粉身碎骨,可她想活着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让他能安心地活着。 1 晨报决定成立分社是年后的事,经过了几个月的紧张筹备,分社总编的人选却一直没有确定。下面几个想升职想疯了的部门主编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可上头的口风紧得很,一直到分社成立的酒会上才正式宣布。 酒会上邀请的人除了业界的同行外都是非富即贵,分社能否发展得风生水起,与这些人的存在也是息息相关的。 总编卓月在台上说完感谢词,由分社的执行社长唐律来家少总社成立的时间和历史,还有分社的刊物类型和业务范围,以吸引在场的商界人士投放广告。说白了,这种酒会无非也就是寻求商业合作的场合。 把分社总编的人选放在最后介绍,简直是吊足了胃口,越是藏着掖着,越是使人的好奇欲放到最大。一直到酒会进行道一半,酒会司仪才用调侃的语气道:“突然想起一件事,让大家盯着我这么个男人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是存着私心的,因为我没想到我们分社的总编竟然......这么年轻漂亮,真不想让你们看到啊!但是没办法,总编不出来,没有人给我发酬劳啊。现在就有请我们分社的总编——苗桐小姐。” 苗桐身着珍珠色的斜肩礼服,盘起的编发点缀了几颗珍珠,略施粉黛,却显得更加清雅娴静。她施施然走上台,嘴角上翘的弧度亲切却不谄媚,令人如沐春风。 原来是苗桐,主编们虽心里不服气,可是也释然了。 也是,他们想,因为苗桐一直是外派状态,随意他们压根没考虑过苗桐的可能性。可是既然苗桐回来了,这个位置不是苗桐的都不符合情理。 总编卓月亲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做过驻西藏记者,为了救人差点把命丢了,去比利亚做过战地记者,得了“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她的专栏和新闻评级也很高。那张漂亮的成绩单加上绝佳的人脉,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to my live show......” 模仿美国歌星演唱会的开场,台下的人都笑着鼓起掌来,在苗桐没看见的角落里,有个人也轻轻地扬起嘴角。 而台上的苗桐逆着光,也在寻找着某个人的目光。 在酒会的宴请名单里她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可他的身体不好很少参加酒会i,一般都是他的秘书刘锦之代替他参加。她知道他不在这里,因为他说过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个信守诺言的人。 可她依旧下意识地寻找,说不定他不知道她回来了,说不定他看在卓月的面子上亲自来参加酒会,说不定......因为她在这里。 社里的老领导不得不服气地和卓月碰杯,感叹道:“怪不得卓总编你力荐这个丫头,原来说你徇私是我有偏见,郑叔跟你道个歉,果然有大将之风啊。” “虽然有能力,可苗桐还是太过稚嫩,还需要郑老你们这些前辈多帮助多指正。” “哈哈,算啦,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我还是在家哄孙子吧。” 在众人的视线里,苗桐用她特有的清冷的音调介绍着她的核心团队,即使台下都是巨商名流也无碍于她淡定如莲,令人信服。短短十分钟的简单出场。短十分钟的简单出场,苗桐作为晨报成立来最年轻的女总编,清丽干练的形象深入人心。 走下台后,一片恭喜和敬酒,她敬谢不敏,喝了一圈,唐律瞧着她发白的脸说:“你脸色不好看,身体不舒服吗?” 苗桐镇定道:“是的,我想吐。” 在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唐律边给她顺背,边叹气:“怎么吐成这个样子啊,刚才看你那没事儿人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说笑呢。不过说真的,我老婆啊,怀孕的前三个月也闹孕吐,当时吐得那个豪放啊,我都以为她会把孩子吐出来。” “如果你老婆把孩子吐出来的话,建议你直接打电话有关部门把她带去研究一下,说不定她是潜伏在地球的外星人。” “许久不见,苗总编变油墨了啊。” “总不能像某些人的智商一样一直在返祖。” 老友正在互相调侃,却听到大厅里传来几声惊呼。 苗桐和唐律赶紧走到大厅,就看到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那个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领间露出的白衬衫上透出宝石红的污渍,甚至脸颊和头发上都滴着酒液。看样子是把一整杯红酒全泼了上去。而那个把酒泼到他身上的人却丝毫没有歉意之色——原来是故意的。 他边安抚着吓坏了的工作人员,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酒液,什么样的折辱也无损他半分的优雅清贵,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被光环笼罩的天神。 “谢谢,我没关系......”当手腕被抓住时,白惜言以为是哪个冒失的工作人员,转头苗桐那张微笑的脸一下子就“刺”进眼睛里。苗桐可顾不得看他是什么呆滞的样子,边拉着他边朝围观的宾客说:“我带白先生去休息室处理一下,请大家继续享受晚宴。” 这个人的手是凉的。 办公室里的女同事们说,受凉的男人会疼人。她也的确被他细致体贴地疼爱着。 在去休息室短短的路途,苗桐心里溃不成军,因为这种相遇太突然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她现在可以镇定地站在台上主持大局,可唯独在白惜言面前,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会像个手足无措的软弱的孩子。 本来不小的休息室里,他们两个站着都觉得有些局促。 “先把外套脱了吧,我去给你拿一件新的替换衬衫,幸好工作人员想得周到,连这个都准备了。”苗桐转身要去找衣服,却被白惜言拽住了手臂:“别忙,先陪我说几句话吧。” “可是你会感冒......” “别管别管,陪我说几句话。”白惜言说完,却再也不肯开口了,只是盯着苗桐脚下的地面。 苗桐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怎么地就觉得他很可怜。他们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他们明明是相爱的。这一点她从不怀疑,以前不,现在也不。她还有拥抱和亲吻这个男人的冲动,可现在她只能冷漠地坐在那里,就好像父母在天之灵也在冷漠地看着她这样的可怜一样。 “......我不知道你会来。” “可逆回来的事,月姐已经告诉我了。”白惜言扶住额头轻笑,“我真是不像样,明明答应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面对有血海深仇的杀父仇人不能啃皮食肉挫骨扬灰也就算了,偏偏还记挂着那点助养之恩。这算什么,恩?这只是我的赎罪而已,所以你不用那么温和地对待我。” 苗桐摇了摇头:“我们两个之间没有恨。” “没有恨,却也不能在一起。”白惜言把额上的手移到眼皮上,轻轻遮住,“我今天本想着装作跟你不期而遇,说几句体己的话然后就自然而然地离开。本来是那样想的,可是......看见你后就不行了,你的样子每天都在我的脑袋里浮现,但也许是太久没看到你了,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快不认识你了。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么我们起码是爱着对方的,只是输给了血缘。我一直这么坚定,所以才能那样坦然地面对失去你以后的日子。可那瞬间,我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因为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总有一天会输给时间的。” 他的名字叫“惜言”,这两个字寄予了他母亲的期望,希望他“惜言如金”,他也的确是这样一个人。他能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而且是丧气的话,根本就不像他,他是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充满希望的人。 现在,苗桐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绝望的孤独的灵魂。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什么输给时间都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苗桐慌了,跪在他面漆那的地毯上拉下他的手臂,急急地问,“惜言,你怎么了?”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寂寞得发暗,好似沉淀了岁月的尘埃,等成了石头。 他的身体坐在那里,好端端的,其实内里已千疮百孔,疼得麻木。 他俯下身,用力抱住她:“小桐,我很想你。” 他这是怎么了呢?苗桐不懂,可她心慌。苗桐抑制不住地回抱住他,却发现他全身都在发抖,越抖越厉害。那不是正常的发抖,是身体在神经质地抽搐。苗桐捧起他的脸,白惜言额上都是冷汗,紧闭的唇溢出鲜红的血,眼中的意识已经涣散了。 苗桐愣了半秒,带着哭腔喊:“快来人,叫救护车!” 2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去了医院,等刘锦之赶到医院时,就看到苗桐披着件外套在走廊的休息椅上低头坐着。 “苗小姐。”他看到她手上被咬得血迹斑斑,联想到白惜言上次发病时就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苗桐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不太好。” “我带你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吧。” “我没事。”苗桐低头看着手上的齿痕,许久才问,“他的情况现在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发病呢?他不是有在好好吃药吗?你和张阿姨都有照顾他,还有定时体检和家庭医生,他又那么注意养生,他......怎么会......” 虽然白惜言的二姐白敏交代过,不许让苗桐再接近白惜言。可他刘锦之只是个秘书,不是监狱长,老板要见谁去什么地方他只能劝解不能阻拦。况且,白敏根本就不懂,远离苗桐并不能使白惜言好起来,他身体里的器官依旧在迅速地衰竭下去。 “从你去西藏以后,白先生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开始重新做血液透析了。你移植给他的那个肾在衰竭,必须要重新换肾,可白先生拒绝再接受活体捐赠。你知道的,匹配的肾源即使活体的手术都有很大风险,遗体捐赠的匹配肾源更是可遇不可求。就算是有匹配的,但他是二次手术,风险更大。而且他现在根本不愿意手术,他已经丧失了求生欲。对于他这种情况来说,这种消极心态基本就是在等死。” 这番话对苗桐来说无异于惊天霹雳,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休息室里白惜言跟她说的那些话,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让她那么慌乱了,因为那根本就是遗言。 “因为怕输给时间,所以就要结束时间吗?” “你说什么?”刘锦之听不懂。 苗桐说:“我是说我今天有点累了。” 白惜言昏迷了四天才苏醒过来,睁开眼就是医院白花花的屋顶,耳朵里是呼吸机和监控器的声音,鼻腔里都是苦涩的怪异的药味。他的特殊病房很干净,白得让他觉得全身不舒服。 护工缩在椅子上打瞌睡,白敏和张阿姨提着保温桶走进来,看到他睁着眼,无比高兴地走上去拨开他的刘海摸他的额头:“惜言,你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惜言声音沙哑:“你有没有为难小桐?” 好半天白敏才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会儿,突然火冒三丈大声说:“我都说了不许她接近你,她一接近你就没好事!我为难她?我能怎么为难她?我好好的弟弟被她伤成这样,是我为难她?只要她不害你,我给她跪下给她磕头给她立长生牌位都行!” 张阿姨吓得忙把白敏来到一边,手忙脚乱地在两边劝:“二小姐,你不要这样,先生他身体不好,又刚醒过来,不要让他动气啊。先生你别生气,二小姐她也是着急。”白敏崩溃地坐在沙发上哭起来。 他们姐弟吵架也不是第一次,张阿姨和护工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白敏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记得从小时候开始,白敏上头有个文静包容的姐姐白素让着,下头有个早慧懂事的弟弟宠着,白敏被惯成了整个家里最叛逆也是最快乐的一个孩子。十九岁就怀孕嫁了个比她大的男人,气得父亲与她断绝关系,可老公对她也是如珠如玉地宝贝着。后来父亲丢下千疮百孔的源生,就算弟弟作为家里的男孩不去扛下这个担子,也还有大姐在,怎么也轮不到她。她从来都被家人保护着,可现在她深爱的家人躺在病床上,对一个根本不珍惜他的女孩牵肠挂肚,她却无计可施。 “惜言,你的孩子刚出生,你就当为了孩子也要振作一些啊。” 白惜言茫然地看着她了一会儿,好像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冷冷地闭上了眼:“那是你们要的孩子,他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过是提供了个精子,那也算我的孩子?” 白敏放软语气,急急地说:“那是因为你没看到他,你不知道他多可爱,跟你小时候长得很像,而且很健康。他现在还没出满月,等出了满月就养在大姐家,到时候带来给你看,你会喜欢他的。” “如果你想让我多活几日,就不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会不爱他,他是你的孩子啊!” “他是罪证!”白惜言剧烈地喘息着,拼命忍住什么似的,“二姐,他是你们要的,你们不要妄想把他推给我。这已经是我能wie你们做的最后的事了,为了你们,我在这世上留下了背叛我的爱人的活生生的罪证。自从父亲死后,我好像都没为自己活过,为了源生,为了你们。现在我想为了我自己......可以吗?” 白敏震惊地看着他,无法相信是自己将他逼到这一步。她无坚不摧的弟弟现在像个奴隶一样向她乞讨怜悯。他对这份爱情的坚守已经到了她不能理解的地步。 这世上多么美好的女孩都有,甚至有人甘愿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为他生下孩子,可为什么......老天爷你不长眼呢? 3 苗桐是在就会前两日决定接下分社总编的位置的。自分社筹备开始,卓月就一直希望她从战场中抽身,毕竟那是个子弹不长眼的地方。卓月在电话里对她说,我知道你想回来,不就是缺个理由么,我给你这个理由,你为什么不要? 她不要的原因是,她不知道和白惜言在同一个城市里,她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见他。她对天国的父母发过誓,为了惩罚她爱上不该爱的人,她将永远孤身一人为父母守孝。 她回来是缘于上个月发生的一出惨剧,她居住的宾馆里有两个法国记者,一男一女是搭档也是恋人。当日是男记者的生日,他们从采访车下来往宾馆里走时,女记者想起礼物还留在车里,于是转身去取。男记者就在不远处看着她跑回去,这时一枚火箭弹在采访车前爆炸。男记者干号着去收那些七零八落的尸块,那痛到崩溃发疯的样子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她回来了,她不怕粉身碎骨,可她想活着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让他能安心地说着。 眼前的策划案变成了白惜言空洞的眼睛,苗桐扶住额头,右手拉开抽屉拿药。 “姐,怎么又吃止痛片?!”洛雨端着切好的水果站在门口。 “头有点疼。”苗桐只能认命地放回去了,这次回来她发现洛雨不得了,原来挺可爱的孩子现在又凶又啰嗦,简直就是个唐僧——而且啰嗦起来不达到目的就没完没了。 “那就休息一下,白天去医院,晚上熬夜工作,铁打的身子骨都受不了啊。你关心白叔叔没错,可不要等他站起来你就躺下了。再说了,你们的周刊第一期才刚开始做你就这么鞠躬尽瘁还真打算死而后已吗?” 苗桐投降了,把笔记本电脑关上,双手举起了:“洛小和尚,我向你投降,现在我就去洗澡睡觉。” 其实洛雨不知道,只有忙碌才能让她停止胡思乱想。 次日下午她把工作放到一边去医院看白惜言。 其实他已经苏醒了,但精神很容易疲惫,她去的时候他大多数都是睡着的。护工小叶很年轻还在医学院读书,本分老实地翻着一本书静静地陪着他,看见有人来了,就识趣地去病房外的走廊上坐着继续看书。 今天白惜言醒着,正靠着床头望着窗外发呆,眉眼里带着股雾一样的忧郁。 “惜言,今天还好吗?” 他转头,眼睛都亮了起来,带着笑意:“你来了。” “是啊,本来是想中午过来陪你一起吃饭的,可是中午社里来了个上海的重要客户,就没能赶过来。” “不必担心我,你忙就不要来。”他补充一句,“反正我也没什么大事。” 苗桐按住那又添了新针孔的手背,轻轻地说:“如果不想我担心,那就配合治疗赶快好起来。” 白惜言不能承诺她什么,这种泡在药罐子里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他现在只想任性一次。看着她拿着个大苹果在那笨拙又认真地削苹果果皮,他知道她又在做那种许愿的无聊事了。 “小桐,现在有没有男人追你?” “没有。” “那有没有合适的?” 苗桐手一抖,苹果皮断了,她抬起头不太高兴地看着他:“什么叫有没有合适的?” 白惜言不自在地看窗外,故作轻松:“要是有好的男人追你的话,就考虑一下吧,不要浪费青春,该怎样就怎样。” “什么叫该怎样就怎样?” 看到她有动怒的征兆,白惜言半天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虽然窗外除了远处高楼和灰白色的天,什么都没有。 苗桐知道,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所以她更愤怒,捧起他的脸硬生生地说:“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很小气,有生之年不许我看别的男人。” “以前......是我太自私。” “你现在就不自私了?你什么都替我做决定,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爱的是谁,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要你来安排了?你还想掌握我的人生到什么地步?”苗桐低下头,慢慢抵住他的额头,一眨眼睫毛与睫毛相吻,她看着他,“惜言,你已经对我很不公平了,不要再怀疑我。” 白惜言一瞬间觉得心都要化掉了,只想狠狠吻她,可他已经丧失了亲吻这个姑娘的权利。 “我真是个罪人。” “你不是。”苗桐听见自己类似呓语的声音,“我才是......” 此时站在门外的大街白素,愣愣地听着,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 白素在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司机小莫从后视镜里担心地看着她,最后终于忍不住问:“白素姐,白先生他......没事吧?” 白素被打断了思绪,叹了口气:“他没事,小莫,跟我说一声苗桐的事吧。” “小苗?”小苗想了想,笑起来,“你想听什么呢?” “就随便说说吧。” 这种开放式的题目,小莫颇为难地想了一会儿:“她是个好姑娘,对白先生也好......不,是对白先生比对她自己好。白先生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连笑都不一样。他们俩很般配......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了,但是小苗不会移情别恋,白先生也不会。” 白素一震:“为什么?” 小莫摇了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是这么感觉的。” 白素脱离地扶住了额头,她早就知道的,她们那么逼惜言,一定要他留下个孩子,甚至不惜威胁他,让他妥协。可这个妥协未免对他伤害太大,她的弟弟已经在交代后事了。 他已经疲惫厌倦道这个程度了么。 最初她们恨苗桐,是因为她们并没有站在苗桐的角度上考虑过。如果她是苗桐的话,面对一个让自己的半生都陷入悲剧的男人,她无法做到像她这样把爱和显示分得如此清楚,就好像她的身体里强大道能装下两个灵魂。 不过生平第一次,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既然在苗桐再,说不定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4 第一期周刊出片后,分社的员工聚餐,都是年轻人很容易打成一片。其中有一个开起来瘦瘦小小的姑娘一直摇着手说,不能再喝了。全场的男士们都醉了一半了,她还是双眼清明丝毫没露出半分醉态。 唐律对着人家小姑娘一直露出虎视眈眈的表情,嚷嚷着:“人才啊,你这种才是人才。”盯得人家小姑娘最后脸都红透了,还是笑嘻嘻的,单纯可爱的样子。 第二天去上班,前台小姐带着天生就喜气的笑脸说:“苗总编,罗氏地产的人打电话来说,他们的罗总想晚上请你吃饭,谈一下他们新楼盘投放广告的事。” 苗桐没太懂,下意识地问:“是他们营销部的经理么,怎么不跟我们的广告部联系?” “不是广告部,是他们的CEO罗佑宁。” 在B市除了源生地产就是罗氏的信誉和楼盘质量高,公司是前年上市的,新楼盘在纸媒宣传上的投入不小,谈下来绝对是笔不小的收益。分社的开业酒会也邀请了罗佑宁参加,而且有他的签到。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他们的老总真的会约她谈生意,这种肥差只要他们广告部随便抛个橄榄枝,周刊广告部早就蜂拥而上了,还用自荐家门? 苗桐说:“好的,请帮我确定一下时间和地点。” 赴宴的地点选的是玉京楼,苗桐去过两次,一次是白惜言把她正是介绍给他的朋友,一次是卓月的生日。不过菜色太豪华,味道缺了点凡间的味道,就好像小老板姓面对着满汉全席,吃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绝不会把这里当成自家的后厨房。 玉京楼在公园人工湖的中心,来往需要渡船。白天阳光好的时候,湖面波光粼粼,岸边郁郁葱葱,天边远山含黛,美景加美食也做足了噱头。 领班小姐引着她到了三楼的包厢,包厢里俨然就是个小套间,餐桌却在白幔飘飘的小露台上。罗佑宁西装笔挺,高大的身形只单单站在那里就有侵略性,眼神很犀利,笑容很野,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姿态。 “苗总编,你好,我们不算是初次见面了。” 罗佑宁的手伸出来,苗桐没有去握。这张脸她认得,就是在酒会上泼了白惜言一身红酒的人。 不过短短的几秒苗桐脑子里想了无数个可能性,都是地产业,他和白惜言自然是竞争关系,泼他酒是挑衅?现在约她到这里,百分之八十应该和白惜言有关。这让苗桐心浮气躁,连表面上的温和都装不出来了,因为这男人百分之百不怀好意。 苗桐冷淡地问:“罗总难道是因为差点毁了我们的酒会而特意请我吃饭赔罪?” 罗佑宁扬着眉毛,带着点戏谑:“呵,你果然有趣。” 虽然有趣,但只可远观。这个女人眼睛太透了,还带着点恩呢该欺骗人的天真。他见识过的女人太多了,各种各样的女人。看一个女人的心,要看她的眼睛。以他的阅人无数,第一眼就可以辨别这个女人能不能为他所用。 这个叫苗桐的女人,是有獠牙的。 苗桐看着他的眼,认真地眼,认真地说:“如果是因为白惜言就算了。” 罗佑宁把椅子给她拉开,轻笑道:“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个饭。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听起来像高中篮球部的小男孩追团支部书记小女孩的戏码。”苗桐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坐下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不听他废话完,估计这位罗总也不会放她走的。 “如果苗总编愿意被我追的话,我倒是求之不得。” “每句话的口气都带着轻浮,看来罗总已经很习惯这样跟女士打交道了。” 罗佑宁一愣,原来对方也很快地看穿了自己,开场的较量根本就是势均力敌。 苗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苗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的朋友中有一个百花丛中过的谢翎,那可是个浪荡得不行的公子哥,嘴里跟抹了油似的,随时随地没节制没节操地放电发情,岂止是轻浮这么初级。 她本身又是个冷淡的性子,被谢翎浸淫得久了,什么调戏的话到了她这里全都百毒不侵。 苗桐把话题拉到正事说:“不要跟我兜圈子,罗总到底约我出来是想说什么?” “如果我说是吃饭呢?” 漂亮的领班小姐开始传菜,两个人四菜一汤,食材虽是菜市场里买不到的,但是让苗桐对罗佑宁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起码面前的人并不是个没品位摆阔的暴发户。不知怎么的,苗桐被他说服了,开始老实地吃饭。 “跟你吃饭很舒服。”罗佑宁突然说。 “跟陌生人吃饭,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西餐。” “我们现在又找到共同语言了。”罗佑宁搅动着调羹,厌恶地皱了皱眉,“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和口红破坏一些食欲,她们筷子经过的地方都让人作呕。” 苗桐看了他一眼,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在进行着什么话题,更加扑所迷离。 一顿饭吃得挺沉默,服务员撤了菜上了甜点和红茶。湖面的风掠过脸颊,带着凉丝丝的清爽的泥土味。罗佑宁的眼睛一直放在摇碎了灯光的湖面上,好像在沉思什么。气氛和刚开始的剑拔弩张相比,更加奇怪了。苗桐不太喜欢现在的感觉,像是你情我愿愉快的聚会。这个男人真是危险透了,他很会操控人的情绪。 “其实你知道的吧,那天泼他酒,我是故意的,不过我并没有要再你们的酒会上惹事的意思。我只是那天看到他的脸,就很想那么做。这些年我一直想这么做,不过不是红酒,而是硫酸。” 苗桐的指甲一下子抠进手心里,可她仍镇定地听他往下说。 “那个人不过是心肝黑透了奸商、猪狗不如的畜生,装出慈善家的嘴脸简直可笑,虚伪得让人恶心。他逼得我老子被高利贷追杀,走投无路之下在一家人的晚餐里下了毒,我那天急着出门去和同学打球吃得少......”罗佑宁平静地说,“等我醒了以后,一家人都没了,我父母和弟弟,都没了。只剩下我一个。” 她侧着头,好像听得很仔细,其实是在发呆。今晚千万不要下雨,因为她不想湿淋淋地回家。可湖面上已经挤满了细碎的雨丝,把水中的光打碎成一圈圈的金波。 “以前你是白惜言的恋人的时候,我查了你的事。你完全被他骗了,害得你家破人亡后施点小恩小惠,然后骗得你团团转。我想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事实和他分手离开了这里。我能想象你有多恨他,因为我也一样。”罗佑宁的目光又毒又辣地火热地盯着她,喉咙里滚出尖刻的笑声,“从某种程度上说,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是在灵魂上我们是最接近的。” “我们合作吧。”罗佑宁说。 苗桐终于把头扭过来了,坦荡荡地直视他,没有回应,什么内容都没有:“合作什么?” “在那个畜生死之前,让他尝尝被夺去一切的滋味。” 苗桐一下子站起来,身后的椅子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低头居高临下地,用施舍的眼神看着他:“罗佑宁,当你扯下我的遮羞布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只会想把面前的混蛋撕碎,没有任何灵魂上的慰藉。也许我们都有恨没错,可我和你不一样,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所以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被揭开伤疤了。” 罗佑宁一时间被她那疯狂滋长的气场给压制住了,一直到苗桐走出包厢,他才揉了揉额角回过神。可再抬起头,脸上分明是兴奋得更加暗黑的笑容。 “小姐,您没有带伞吗?” 渡口的服务商要拿客用的伞给她,苗桐摆了摆手,却发现整只手都在神经质地抖,她必须紧紧地双手相握才能平静一些。 回去的路上雨突然倾盆而至,“哗哗”的雨声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她站在地铁口和很多人一样,等这朵云快点哭完。 5 那天过去后,苗桐以为罗佑宁会打电话来纠缠,可是他没有。 她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去总社开会时,卓月盯着她的黑眼圈,只觉得心疼:“我把你弄到分社去,鞠躬尽瘁也就算了,可不是要你死而后已。这样吧,周末来我家吃饭,让你乔叔做点好吃的给你。” “行啊,不知道是谁说自己要孤独终生的,现在整天把二十四孝好老公挂嘴边上是要妒忌死个人么。”苗桐瓮声瓮气的,揉揉颈椎,“我得回分社去了,晚上出片我要再看一遍打样。午饭让林乐陪你吃吧,反正他孝顺。” 苗桐笑着一躲,关门出去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忘记一些人和事,毕竟人活着就要寻找光源。可是面前的光越强烈,如影随形的影子便越黑暗。上帝让人背负着自己的影子,就是时刻在警醒着那些太过乐观的人,人生总有阴暗面。可也告诉脆弱的人,不要回头看,面前就是光。 都说神爱世人,可神就是这样的存在,给你指引,却从不伸手救赎。 不过无论多忙碌,苗桐总会抽出时间去看白惜言。他前两天出院了,宁愿来回跑也不愿意在那雪白雪白的病房里住下。从室内到半山腰打车来回需要两个小时,苗桐通常是待两个小时陪他说说话就离开。 她一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阵阵笑声,难得的热闹。 白敏领着个眼睛乌溜溜的小男孩走出门外,嘴里细声细气地哄着:“”姨姨带你去热热的水里洗手。抬头看到苗桐站在门口,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却没开口赶人。 “二姐......” “我哪里有荣幸做你的二姐。”白敏说,然后拉着小男孩在温泉池里洗手不再理她。小男孩奶声奶气的,一直往苗桐身上瞄,看起来乖巧讨喜得很。 苗桐摸了摸鼻子,碰了好多灰,不愧是二姐。 走到屋里,白惜言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对面坐着刘锦之和谢翎。三个男人握着一手花牌,在斗地主。她只知道他们喜欢打麻将。白惜言的那副麻将是他一个搞艺术的朋友做来送给他的,用和田玉和象牙做的,非常的漂亮。白惜言那修长洁白的手指灵活地码牌,拿着色子揉来捻去,不知怎的,就让苗桐惊艳了很久。 谢翎一看到她,眼都直了,神情几乎能用“幽怨”二字来形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没告诉你?” 白惜言扬着下巴,立刻说:“我干吗要告诉他?” 谢翎咄咄逼人的,直接向苗桐兴师问罪:“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苗桐无语了:“我干吗要告诉你?”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第二顺位吧。” “好吧,其实是我的手机丢了,然后没有了你的电话号码。” 谢翎高兴坏了,凑上来抱了她一下:“看到你没缺胳膊少腿,不用我去对你炸成番茄酱的遗体献上白玫瑰,我真的太高兴了。” “你就想我一点好的吧。”苗桐笑着说。 对于以前的事情,他们都不提了,连谢翎都有这种心照不宣的意思,就像没发生一样。 “对了,你老婆还好吗?” 谢翎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有老婆的,嗤笑了一下:“嗨,提她干吗?你就会煞风景。我们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今宵有酒今朝醉。哎?锦之的儿子呢?小家伙可好玩儿了。” 刚才在门外碰到的小男孩是刘锦之的儿子刘念,今年已经两岁了,肉嘟嘟粉嫩嫩的宝贝团子,却整天皱着个眉头做出个严肃的样子,跟他老爸真是一个模子里刻的。 有孩子在,也怕白惜言再动气,白敏的母性泛滥根本没时间给苗桐摆脸色。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恨苗桐,她也可怜她,可人总有远近亲疏,她只是想她可怜的弟弟能避免一些疼痛,哪怕是由她来做恶人。 不知道怎么的,谢翎就把话题扯到了罗氏地产。 “罗佑宁那只鸭子现在嚣张得很,也不知道他抱了尊多大的菩萨。就她现在那个新楼盘当时拆迁时都闹出人命了,这可是在B市,结果都给压了下来。最近又防滑出来要把小三角洲哪里建成什么本市的别墅区氧吧,后来又泼你红酒,不就是分明在跟源生堂而皇之叫板么?不过才上市两年,我就不信他有那么强悍的资金链......” 以苗桐对白惜言的了解,他才不会将自己被泼酒的事情到处说,不过当时众目睽睽,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为什么叫他鸭子?” “他靠傍富婆起家的,不是鸭子是什么?” 苗桐一下子噎住了,喝了两口水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她所有不自然的表情全被白惜言不动声色地拢到眼底,从她进门,他的眼光就像羽毛般不经意地落在她的身上。他病了,苗桐还愿意来看他,是他赚了。现在多看一眼就是多赚一眼,没有比这更能安慰他的事了。 “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 “哦,罗氏要在我们周刊投放新楼盘的广告,也就好奇而已。” 白惜言不信:“就这些?” “还能有什么?”苗桐一派坦然和冷淡,“难道你想把他介绍个我看看合不合适?” 他从来都不知道苗桐已经伶牙俐齿到这个地步了。 幸好晚饭做好了,他们尽快结束了这个充满了火药味的话题。 回家的时候是作者谢翎的车,今天天晴得很好,即使橘红的路灯照着盘山公路,天边的星子还是若隐若现的,偶尔能看到点点绿色的萤火虫。 “以前小的时候山里多的是萤火虫,比这多好多倍,抓了以后放到蚊帐里,一晚上都一闪一闪的。”谢翎叹了口气,“可一晚上就死了,真是脆弱。” “我现在不想聊关于死亡的话题。” “小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谢翎说,“你之所以愿意来看他,不就是知道他的身体已经......” 苗桐打断他:“不是!我只是希望他尽快好起来!” “然后呢?再谈你们那圣洁的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一句话,堵住了谢翎接下来的所有的劝解。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可笑地想:原谅或者憎恨都好,为什么苗桐那死鬼爹妈不给她拖个梦?过了一会儿,谢翎又说:“你要是希望他活着,就劝他接受活体捐赠,他会听你的话的。” 苗桐摇头:“我不想强加给他任何东西,我希望他为自己活着。” 谢翎愣了一会儿:“你和他说了一样的话。” “什么话?” “他说,‘我累了,我想任性地为自己活一次,哪怕一次。’”谢翎苦笑,“枉费你不在的日子里一直是我陪着他,而最了解他的,还是你。” 苗桐叹气:“这就是柏拉图恋爱的好处。” 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轻松地拿自己的事情来开玩笑,明明心里也不好受的吧。谢翎看着她,像是沉静美丽的枝头怒放的洁白桐花。她已经完全盛开了,绚烂到夺目。让她变得如此美丽的男人真令人嫉妒。 “小桐,你变了很多呢。”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得陌生了。” “人都是一直在变的,你不是也在变么。” “那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也陌生了。”苗桐笑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为别人着想,你心胸宽广笑容愉快,你不再嫉妒惜言了。” “谁说的,我一直嫉妒他,你这坏丫头少戏弄我。”谢翎想着,虽然嫉妒,但是却会真心地祝福他们。 因为白惜言是他可以交换生死的兄弟。 6 周末苗桐应邀去卓月家吃饭,卓月的二十四孝老公乔云正在炖汤,师父卓月翘着腿在沙发上看报纸,十四岁的乔豆丁正发挥二十四孝好女儿的品质给她捶腿。 卓月当年和前夫是因为工作不愿生育而协议离婚。两年前再婚时,乔云带了个这么大的拖油瓶过来,却让卓月非常的高兴。不用自己生就白得这么大一个女儿,真感谢乔云的前期脑袋秀逗跟野男人跑了。 “豆丁,去给你姐姐倒茶。” “桐姐姐。”乔豆丁说,“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苗桐把手中的盐焗鸡翅晃了晃:“你妈不让我给你买膨化食品,这个呢?” “也就凑合吧。”小姑娘眉开眼笑地拿过去,“怎么洛雨没来,我还想让他和我一起玩合金弹头呢。” “他周末要去上补习班。” 卓月抢白她:“洛雨来干什么?又想带他跟你一起看那些耽美漫画,宣扬你那歪门邪说的男男真爱论?全世界的小帅哥不可能都跟你沈净哥哥一个种族啊。” 乔豆丁握着小拳头,一本正经地说:“卓月同志,你永远不会懂,像我这样有恐男症的少女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去搅基的心情。” “行了行了,吃你的鸡翅去。”卓月受不了地在她小肉包脸上拧了一把。 乔豆丁叼着鸡翅做个猫鬼脸,一溜烟地跑回卧室看她的漫画去了。 卓月好气又好笑的:“现在的孩子真是没谱,跟她唐果姐姐学得越来越油腔滑调,她长大要是有你一半的文静懂事我急宁偷笑了。” “女孩还是活泼点好,像我这么沉闷不讨人喜欢。” 卓月不乐意了,指了指厨房里忙碌的身形:“谁说你不讨人喜欢的,枉费你乔叔天天惦记你中午在社里不好好吃饭。” 苗桐被哄得笑起来,师父一家现在都能算得上她的亲人了。 关于师父和乔云的恋爱史,她也只是细碎地听师父说起过一些,和沈净通电话的时候他也会很三八地跟她八卦。乔云是军区医院的消化外科的主任,卓月急性盲肠炎送去医院,乔主任手起刀落切除了卓月的阑尾,也一举切下了卓月所有的霉运。 卓月起身去厨房帮忙,苗桐去小姑娘的房间里用电脑。小姑娘趴在床上看漫画,吃得满手都是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小青蛙。她只有占着嘴的时候,才会彻底安静下来。 这时,苗桐再小姑娘的桌子上看扫晨报做的商业财经报,封面上有个标题让她停住不动了——吴小芳,愿意做穷人喉舌的美女律师。报纸是最新的一期,她没有去看,也没打算问卓月这个女人现在又在搞什么名堂。 无论她怎么都好,只要跟自己五官就好,她可不想再跟她有一丁点儿的纠缠。 可吴小芳并不如她想得那么自律,两天后她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烫金的请帖:守正律师事务所开业酒会,邀请人是吴小芳。 第二章 暗夜月光 苗桐紧紧攀附着他,荒凉的心脏里花朵藤蔓丛生,生机勃勃的,有多痛苦就有多甜蜜。 1 苗桐站在窗口,手中的烟燃了长长的一截灰。 很久之前就有一件事困扰了她,当时吴小芳狠狠地在背后捅了他们一刀,包括对她有养育之恩的白惜言之后,她去了哪里。如果她没回来的话,苗桐还能认为她是吓得跑路了。现在她却有钱开律师事务所,还敢邀请自己参加。这就说明她是有底牌的。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是懵了,所以才没想到一些沟沟坎坎。为什么吴小芳敢得罪白惜言?源生地产不缺敌人,尤其是同行中搞得源生股票下跌名誉受损,最乐见其成的是谁?事情一环套一环,而最重要的那一环已经呼之欲出了。 “小心烫手。” 苗桐惊了一下,才看到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了,她手忙脚乱地扔到地上:“你怎么来了?” “我去医院做完偷袭顺便来看看你。”白惜言看着她的脸,“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也就是偶尔。”苗桐把窗户打开通着风,含糊地回答着,“来这边坐吧。” 屋子里满是烟味,一切对他身体有害的东西她都不愿意让他沾到一星半点。白惜言坐在苗桐的位置上脸对着窗外,微风徐徐日光微澜,吻着他眼睛里深深的忧郁。 他是什么时候有了忧郁的气质的? “我坐五分钟就走。” “好。”苗桐倒了杯水给他,背着光看他,“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就会过去的。” 白惜言笑着点了点头,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我知道的,不过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你以后不用去看我了。要是闲了的话就打个电话,一趟趟跑来跑去的,你分社的工作又那么忙,累出病来我又要担心你。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不用担心我。”他又喝了一口水,睫毛颤得像要飞起来,还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你啊,还是太善良了,总为我着想怎么行。其实我们看到彼此都挺难受的。” 苗桐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其实有很多话想告诉他,是很难受,但还是想见,就像禁忌的红苹果,可夏娃终究无法抗拒苹果的诱惑。也不是可怜他,而是可怜自己,找了那么多的理由,不过是为了良心上的平衡。 白惜言抬起手腕看了看:“我得走了,你好好工作,不要再抽烟了。” “惜言。”苗桐俯下身把他圈在转椅里,看起来非常的难过,“我心里不舒服。” 他珍惜的宝贝蔫耷耷的,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狐狸。他满心的柔情四溢,被温暖湮没,他揉了揉她的头顶:“我知道,我以后不再出现了。” 苗桐瓮声瓮气地摇头:“不是这样的,惜言,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想活下去了?” “说什么傻话,我不是在做治疗吗?” “别想骗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说了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你就不会出现,除非,你觉得......再不见就怕是没有机会了。我不舒服。你靠近我,我不舒服。你推开我,我也不舒服。反正我就是不舒服。”苗桐觉得满满的鼻腔里都是他的气息,简直要溺毙了她。她为什么会这样爱一个人,就好像是沼泽吞没了她。 白惜言用眼角瞄了瞄紧闭的办公室的门,伸出手捧住她的脸,用蛊惑般的声音低声说:“没关系,乖孩子,那就让我们来做点舒服的事。”尾音结束在苗桐微张的双唇里。 他勾着她白皙的颈子,黑色的长发柔柔地垂下来,就好像结了张网,他肆意地允吸她的舌,舔着她的齿,来势汹汹地夺去她的魂。 在今天之前,苗桐做梦都没想到,她会在办公室里跟男人接吻,一边害怕有人推门而入,一边沉溺在他的唇舌里头脑发热。 “你的肾,在我的身体里,我怎么容许那些人把它当垃圾一样的摘除呢?”白惜言气息不稳地说,“我不会再妥协了,对任何人都不会。” 果然之后的几天苗桐都没有再去看他。 白惜言最初心里还有点朦胧的念想,就像摇曳在风中的烛火般一下子就熄灭了,心中茫茫然的都是一片温暖宁静的黑暗。 院子里的虞美人花开了几朵,白惜言一大早就从收藏间里拿出他的画架,上面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他又很久很久没有碰画笔了,苗桐离开以后他发现自己拿起画笔就会忘记她的脸。 于是他就不画了。原本视为终生理想的画画也变成了令人厌恶的事。 实际上在苗桐离开他的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刚开始总想着找机会和她碰面,直到她在西藏出事,他才恍然大悟,或许两个人能找到的见面的机会,只有临死前相互承诺来世再见的时候? 或者,是在墓碑前说一句,对不起,我来迟了? 都是令人厌恶到想吐的事。 那时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先是从阿姆斯特丹飞到北京,接着转飞成都再到拉萨的军区总医院。 医院门口,刘锦之正靠着墙抽烟。他几步走过去,镇定地问:“人呢?” 他的脸色和精神都难看得很,刘锦之握住他的手:“惜言,你别急,她人在监护室里,目前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在昏迷。” 白惜言稍稍安心了些,急匆匆地往医院里走,强烈的高原反应让他头晕目眩。这时刘锦之的电话响了,是卓月打来的,她带着哭腔说:“白惜言来了没?小桐血压突然降低,刚推进急救室。” 白惜言咬紧牙关往楼上跑,在楼梯上磕了一跤,刘锦之看他那面无血色的样子,一言不发地扶住他往上走。急救室里有护士出来,白惜言趁机拉住她:“里面怎么样了?” “您不要激动,病人还在抢救。” “护士,麻烦你帮我去询问下大夫,我得进去,造成的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我们有规定,家属不能进急救室的。”护士安抚着,“我们会尽力的。” 这句不轻不重的“我们会尽力的”,看惯了生死的医护工作者不知说过多少遍,其实她或许早已忘记了“尽力”的意义。白惜言觉得自己一秒都不能再等,他的孩子在里面跟死神搏斗,他无法挡在她面前为她承担半分,但是起码他此刻要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在这里,你不是孤单一人。 这边正纠缠着,一门之隔的急救室内的仪器开始报警,刺耳的声音和医生冷静的医嘱“没有心音,进行心肺复苏,电击准备——”交织成一片,白惜言愣在门外,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说,“主任,还是测不出血压,瞳孔放大了!”“别吵,还有时间,继续!” 趁有人出来,白惜言看到开关的门内,苗桐躺在手术台上,手臂软软的无力地垂着,像解脱了一样,整个人无声无息的。一圈人围着她,可是她睡得好熟,看起来像累坏了的勇士一样。 白惜言的内心突然神奇地平静下来了。是啊,如果你累了,你就睡吧。不用害怕,我就在这里。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陪你死,你去哪我就跟去哪里,所以不用害怕。 半分钟后,苗桐恢复了心跳。 之后她一直断断续续地重复苏醒和昏迷,时间间隔得越来越短,她已经在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好转。他每次陪着苗桐的时候,她都在睡,苏醒时他却不在。冥冥之中上天也有了某种安排似的。 在她能认得清人之前,白惜言离开了,并交待身边的人,不要跟她提起自己来过。或许,他们并没有到相见的时候。 白敏从上海回来,看到白惜言支着个画架坐在院子里,张阿姨坐在屋檐下正戴着老花镜边纳她的老鞋底,边守着他。 “嗨,惜言,今天好吗?”白敏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肩上,愉快地问,“你又开始画画了?” “是啊,花开了。” 虽然他说的是花开了,可白敏看到的确是一个披着头纱的人的背影,盘起的辫发,从白色礼服的领子里延伸出的天鹅般的长颈子,端端正正地背对着他们。 这分明是和虞美人没有任何关系的披着婚纱的新娘。 “这是谁?” “花。”白惜言简洁地回答,“是我的花。” 白敏突然明白这是谁了,放在白惜言的肩上的手下意识地加重又松开。画里的女孩明明穿着婚纱,是最幸福的时候,可空空的一个,不肯转过脸来,用背离的姿态。她突然觉得悲伤,为弟弟拼命在隐藏的渴望。 这时白惜言突然闻到一股子奶腥味,从白敏放在肩膀的手上传来。以前刘念还是婴儿的时候,锦之抱来给他看,他抱在怀里,就是这种气味。他突然意识到,二姐刚从上海回来,这个味道是来自谁的。 白惜言猛地推开白敏,低头开始干呕。 张阿姨惊慌地叫了声“先生”,然后跑去屋里打电话去叫家庭医生。白敏想上去给他顺背,白惜言做了制止的手势,埋着头慢慢平静下来。 “没关系,二姐又不嫌你脏。” 白惜言面色苍白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二姐,不要用抱过他的手来碰我,也不要把关于他的任何一点东西带到我这里来,连气味都不行。” 白敏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可这次她没有跟他争执,只是尴尬地站在原地。 2 下午刚开完会,苗桐拿出手机发现有谢翎十几通未接电话。 现在的谢公子可不是这么闲的人,也是去年才把家里一把手的位置从谢老爷子手中接过来,又有一帮子等着看他这个纨绔子弟怎么整垮自家企业的同行,简直比拉磨的驴还辛苦。 “谢翎,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接到吴小芳给我的律师事务所开业酒会的邀请后,就派人去调查她这两年到底在干什么。原来她根本就没理开过B市,只是上了艘大船,傍上了本市能翻云覆雨的人物。你也经常在电视上能看到那个老家伙,今天下乡植个树,明天给企业剪剪彩,没事就带着他年轻的老婆和孩子秀个和谐。” 苗桐只好说:“她也邀请了我,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她的后台那么硬。” “你不能去,她能安什么好心?” “她是以邀请晨报分社的总编的身份来邀请我的,我得站在社里的立场考虑。不过,既然是这样我就更应该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也要让她得意一次,否则还得一直遭她惦记。” 谢翎在电话那边直叹气:“所以我老说你是狐狸变的,门儿清。那好吧,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哥哥总不能让那婊子在你身上讨到便宜。”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来社里接我。” 隔天去酒会,谢翎打扮得器宇轩昂,可眉眼藏着妖气,即使不看别人也像时刻在放电。即使他的胳膊上还挂着个人,也不缺那些秋波泛滥的橄榄枝。苗桐只能在心里赞叹他,虽不再游戏花丛,但依旧浪得出火,练得一手勾魂摄魄的好本事。 “那些女的都不把你放眼里。”谢翎说。 苗桐啧了一下:“你这种人出门就该把‘已婚’二字贴脑门上,放出来多危险。” “你还长进了,嘴这么坏。” 他们正说着,宴会的主角已经端着酒杯过来了。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和一张略陌生的脸。原本就是甜美可爱的相貌,打眼一看是她,可仔细一看又有某种程度微妙的不同。 “谢总,苗总编,多谢赏脸。”吴小芳举起杯,依旧是笑靥如花,“我的事务所刚开业,以后还需要二位多多照顾呢。” 苗桐不跟她兜圈子,直接问:“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媒体说出白惜言对助养的女孩进行性侵犯这种谎话?你恨我没关系,可是他哪里对不起你?” 吴小芳露出惊讶玩味的表情,挑了挑眉毛,颇好笑似的:“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我还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用再玩那种高中小女生才会玩的质问游戏了呢。” “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把戏?” “我最喜欢的是看你现在还怎么跟你的白叔叔相处,说不定什么不见面都是给外人看的,等把门一关,你们做什么谁知道?不过你不亏心么?你躺在他床上的时候就没感觉到你爸妈的眼珠子在暗处盯着你?”吴小芳压低声音,笑得暧昧又轻蔑,“我是曾经很尊敬我的白叔叔没错,可明明是我最想做他的家人,他却不把我当一回事儿,那我还管他死活干吗?” 果然是针尖对麦芒,一见面两三句话就剑拔弩张。 不过现在的吴小芳已经完全没了顾忌,现在她终于和苗桐站在了同一条线上,甚至比她更高。她曾经拼了命也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会让苗桐失去。这世上她能忍受任何一个女人站在白惜言的身边,除了苗桐。 她从小就厌恶苗桐,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厌恶她。因为七窍玲珑的她,第一眼就看出苗桐的特殊。不是因为漂亮或是别的,是因为她有一双小鸟般的眼睛,好似见到她的人,能一下子被她那双眼睛吸进去。那是一双会骗人的眼睛,骗得人愿意多怜悯她一些,多关心她一些。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被她骗走。 凝重的气氛里,谢翎突然笑了起来:“吴小姐果然做事不留后路,想必你的干爹也很欣赏你的聪明才智。” 吴小芳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的神情:“男人不就是这样的么,嘴上说着什么真爱,其实看到聪明漂亮的女人就管不住眼睛。谢总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啊。” 如果有一件事情是谢翎不想让苗桐知道的,那就是他曾在不知道吴小芳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在酒吧里糊里糊涂地勾搭上她并与她有了一夜情缘。 谢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女人聪明过了头也总不是好事。我还是喜欢单纯点的。” “啊,那倒是,你老婆倒是很单纯的。对了,我跟她好久没见了,她现在还好么?” “多谢挂心。” 在旁人看来,他们就像许久不见的好友在聊天,只有苗桐被火药味呛到了。也不知道谢翎和吴小芳到底怎么回事,但也不会去问就是了,她相信谢翎这种精明人总不会吃她的闷亏。 “客人太多,我就失陪了。我们今日有从澳洲空运过来的龙虾,很新鲜,两位可以尝尝。”吴小芳礼貌地点了点头,端着酒杯扭头去招呼其他人。 “噢,对了!”谢翎突然喊住她,用不大却又刚好能被旁边的人听到的音量说,“我忘记告诉你了,你的鼻子做得很漂亮,比韩国明星的自然多了。” 声音太大,周围的人听了都把视线放在吴小芳的鼻子上。她的脸色涨红,差点把酒杯给捏碎了,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苗桐也消了气,有些好笑:“你气她干吗,不怕她跟干爹告状?” 谢翎嗤笑:“不过是个情妇,要动谢家,以她那张整过的脸还不够级别。” 这话倒是真的,苗桐很赞同。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食欲吃澳洲龙虾,苗桐准备去趟换衣间换下礼服,然后和谢翎去港式茶餐厅吃晚茶。 她刚踏入换衣间,背后的门就被一只手挡住,而后有个气势压人的男性躯体从背后起挤进来,“咔擦”锁上了门。 苗桐惊了一跳,回头对上的是罗佑宁的脸。 “嗨,我的朱丽叶。” “罗先生,这里是女士换衣间。”苗桐心里咯噔一下,她心目中的那个答案在看到罗佑宁的那一刻,重重地落了地。 罗佑宁摊开双手,一本正经地建议:“现在外面很多律师,你可以大声喊非礼。” “你和吴小芳......认识?”这么说已经很含蓄了,可苗桐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她是很同情罗佑宁的遭遇,但是这不代表她可以默许他来侮辱白惜言。 “她落难时,我帮她傍上一条大鱼,现在她风光了,也可以帮上我。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第一次接触,罗佑宁就知道苗桐是个直率道让人难以招架的人。不过他许久没遇到过这种女人,就像水。不是柔情的小溪,活泼的活泉,或是奔放的瀑布和宽容广阔的海。她是湖泊,沉静淡然却也是危机四伏。 他无法使她沉浮,只能归顺于她。 “苗桐,我知道你恨他,求你帮我。” “我想我没什么能帮你的,现在你不是已经有吴小芳在帮你了吗?” “她?”罗佑宁轻蔑地笑了笑,拿出打火机,“啪!”湛蓝的火苗吻着了烟,他深深吐息,“呵,婊子无情,这话我还是懂。你和她是死敌我也知道,不过,等这婊子没用了,我会让她尝尝什么叫从云里跌到泥里。” 苗桐皱眉:“你利用完的人都是这个待遇?” 罗佑宁收敛了狠戾,深深看着她:“你不同,你跟她们那些女人都不一样。你最能懂我,我们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难道你也像我这样爱上了白惜言?他们明明是陌生人,她怎么能懂? 苗桐觉得这世界简直荒谬透了。 罗佑宁问:“你难道真的当那个白家的四小姐就满足了?” “当然不!”当然不满足,她想要更多。 “你想要更多吧。”他想,比如彻底把败家占为己有。 “是。”她想要白惜言,可要不起了。 “那就答应我吧!” 苗桐揉了揉额角,她脑子里乱得很:“我......”不答应。怎么可能答应。可是,她不能拒绝。罗佑宁和吴小芳的组合,太危险。她不能拒绝。唯一的答案很快从心底浮上来,“我答应你。但是,你不能让吴小芳知道。而且她的一举一动你都要告诉我,这是条件。你要我做什么?” “你只要经常去见他,帮我窃取一些关于源生的有用的情报。” “商业间谍?” “你也可以把自己当双面娇娃。” 苗桐抬头看着他:“那我先走了,朋友在等我。” “那个谢翎长得很漂亮。” “你喜欢男人?” 罗佑宁笑了笑:“这世界不是男人就是女人,美是不分男女的。” 这个人简直是太诡异了,是一阵龙卷风,在风暴里多待几分钟说不定就会窒息吧。 从更衣间出来,写李刚已经取好了车在大门口等着:“你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 “我进了一趟盘丝洞,现在元气大伤,请赶快带我走,我现在紧张得胃都要穿孔了。” 谢翎叹气:“我曾经多新网你对我说一句话。” “哪句?” “请赶快带我走。”谢翎顿了顿,又继续没脸没皮地说,“现在说也有效啊。” “我看你是神经病又发作了。”她把带的外套盖在身上,闭上眼,“到了吃饭的地方叫醒我,昨天加班连觉都没睡,真是感觉快被掏空了。”她脖子一缩,把下巴藏进外套里,眼底的阴影连粉底都遮不住,连小睡都无法放松地皱着眉,就像一只把脑袋缩进了壳子里的小乌龟。 遇到红灯的时候,谢翎从侧面看她,那眉一直没放松,放下来的长发一直缠绵微乱地落在旁边,就像能掬起来额一捧水。他只要这样看着她,就会有说不出的平静。若是以前,他还在过声色犬马的日子的时候,他无法想象,自己会面对一个还有着念想的女人时,会纯粹用欣赏的眼光来看她。看来他真的被苗桐驯化了。 名媛圈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好女人抓紧男人,坏女人抛弃男人,聪明女人利用男人,愚蠢女人依附男人,而成功女人驯服男人。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苗桐已经算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成功人士了。 面前的灯变绿,他抿着微笑的唇去踩油门。 3 “张阿姨,是不是门铃响?”白惜言问。 张阿姨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是响了,我去看看。”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叠报纸进来,“是送报纸的。” 白惜言皱起眉,颇厌烦:“送报纸就送报纸,按什么门铃,不嫌吵么。” 张阿姨知道他心情不好,也顺着他说:“下回我跟那小伙子说一声直接放在门口就行,这不是天气不好他也怕下雨没人收拾淋湿了么。” 外面的天阴沉得厉害,屋子里很暗,他坐在沙发上看书还要开着落地灯。虽然坐了大半天可是手中的书也没翻几页。白惜言走到门边,一股子清新的雨汽扑面而来。 他喃喃自语:“原来是要下雨了。” “是啊,我看天气预报了,这场雨要下好几天呢,山里的雨又比较急。”张阿姨边擦地边说:“哎,太太......哦,小姐她可是好久没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话里带着点说不出的埋怨。 白惜言就像被针扎了似的,又把眉皱起来:“她来干什么?我睡都不想见,闹得慌。” 张阿姨撇了撇嘴,心想着你就嘴硬吧,是谁这两天屁股下跟坐着针垫子似的一直惦记门铃响。可白惜言的脾气她也摸得清,要真被拆穿,他又不知道会逞强成什么样子。年轻的时候一个一个的都会折腾,从没想过也会有老有后悔的时候。 山里的雨落下了的气势,像吃不到糖撒泼的小孩。雨点把玻璃打得噼里啪啦,这声音掩盖了一切声音。这几天他呕吐眩晕严重,他讨厌食物从喉管里重新涌出来的气味,所以饭量都在减少。看着他微陷的双颊,张阿姨打电话给白素告状。 这周白素在上海,白敏在本市照顾他,但不跟他住在一起。她把温泉度假村的一栋别墅租了下来,还请人翻修了一遍。他们姐弟在一起很容易就吵架,张阿姨夹在中间头发都急白了大半。 “鬼天气。”白惜言站在窗边喃喃自语。 即使雨下的大,司机小莫依旧要带他去医院做治疗,没有人会同意他放弃。 他无比听话地被医生摆布,又无比认真地听医嘱,其实根本都没往心里去。白惜言最近在司考下辈子的事,他下辈子做牛做马做乞丐也好,反正也不要这么个荣华富贵却离不开医院的身子。 “惜言,你要知道,首先你自己要有信心,否则我们做再多,你还是会继续恶化下去。”他的医生又一次这样强调。 这种大雨天医院里车位满了,小莫又不知道能把车听到哪里去,便一直在那里兜圈子。白惜言站在医院门口的走廊下,对着个遮天蔽日的雨帘,水花迫不及待地飞溅在他的皮鞋上,连睫毛都滚着水珠子,向天空翘着,一颤一颤地似展翅欲飞。 此刻,他非常想她。 据说雨神其实是天地间最开朗快乐的神明,是因为行云布雨时,他所有的伤心不快全都从雨水流到了人间,也只有这时大地沉寂,入骨的相思也氤氲到了雨水里,所以人在雨天常常觉得失落伤心。 而白惜言无法忘记,苗桐第一次跟他生气跑出家门,是这样的大鱼。当时苗桐再西藏出事,也是这样的大雨。他飞机回国,落地时还是这样的大雨。全都是不好的记忆,只要下起大雨就会像噩梦一样浮现出来困扰着他。 “真是鬼天气。”白惜言懊恼地揉了揉眉心。 再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奇迹,他却会变成得了相思病的林黛玉。 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手腕被抓住了,温热的无骨的手,紧紧地,长发被风垂坠到地上,她弯着腰喘得像是要断气,可见她刚才用了什么样的速度在奔跑。可他认识的她,四平八稳的,安静恬淡的,乖巧懂事的,谢翎说她像头狐狸,他却觉得她是只慢吞吞的小乌龟。 白惜言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微张着唇看着她。 “幸好还没走......我替师父来医院跟唐果医生拿东西......她说......刚看见你走了......幸好......没走......我这几天......没过去......是出差进山了......没带充电器......手机信号也弱......” 奇迹不会来的。 在几秒钟之前,他还这么想。 他几乎失语,只是看着她,手腕上的温度奇异地充满他冷冷清清的身体。没有奇迹,可她创造了一个奇迹给他。 苗桐抱歉地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还要回单位......下班后就来陪你......好吗?” 白惜言听见自己轻不可闻的声音:“你不是说不再来了?”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苗桐急忙说,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太着急了,脸猛地红了,掩饰地抓了抓头发,“我......我可是你法律上的妹妹......” 下次的大雨天,他一定会想起,她手心传来的温度和脸红闪躲的模样。 张阿姨做好晚饭就去了白敏租的别墅那边住了,她心里清楚,那几个都是苗桐爱吃的菜。看他在浴室里认真地刮下巴上的青茬,那有了精神的样子,她也跟着欢喜。 “什么,你说苗桐晚上过来?”白敏心情复杂,“下着雨过来,是要留下来过夜吗?” “反正她的房间一直在啊。”张阿姨说。 白敏摆弄桌子上的那一大捧新鲜的玫瑰,心浮气躁:“又不是说这个。”她跟张阿姨说什么她都不会懂的。昨天她和大姐在电话里吵了一通,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当时代理孕母是她找的,大姐根本不想见也不想操心,只是拟了协议给她。协议里明确写着,孩子监护人是白素,生下来后来就立刻带离代理孕母身边交给白家抚养,代理孕母跟孩子没有任何的法律关系。 白敏打电话和大姐商量,要不要把孩子给孕母带到六个月,理由是孩子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这样小心翼翼的谦卑的口气,让白素一下子就觉得不太对劲,劈头盖脸地问:白敏,你到底找了谁,你隐瞒了什么?! 白敏被大姐的敏感吓了一跳,含糊着糊弄过去了。 可她知道,大姐不会相信她的鬼话的,从小她撒谎貌似都没骗过她。白敏也在反思,自己这次是不是欠考虑欠到错得太离谱了? 门口传来车子的声音,白惜言打开门,苗桐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迎面扑来。 “对不起啊,开会开得有点晚。” “没关系,这样的天气你本就不应该来,山路本来就不好走。”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凉透的菜又热过一遍,吃饭时打开电视看中央九台的记录频道。是介绍故宫的节目,旁白那浑厚低沉的男音好似能安慰人心似的。其实他们谁都不知道内容到底说了什么,他们只是需要假装在看电视才能掩饰住单独坐在一起吃饭的暧昧和无措。 “我晚上能住在这里吗?” “其实我已经让小莫回去了。” “哦。”苗桐说,“那我去洗澡了。” “你以前的睡意还在我房间里,我去拿给你。” “好。” 刚洗完澡的新鲜的滴着水的白里透红的姑娘,盘着腿抱着咖啡和电脑,白惜言坐得远远的捧着本书看。是《西藏度亡经》,没事就会翻两页。二姐说他迷信,给他藏了好几回,于是他让刘锦之给他买了一打收在书柜里。他心浮气躁,觉得这样面对面坐着实在挑战他的毅力。 看他的右腿又交叠道左腿了,又不停地喝水,重复了两次后,苗桐终于发现他的异样:“你是不是已经很困了?对不起,我还要一会儿才能做完。” “是啊,那我去睡了,你早点休息。” 白惜言几乎落荒而逃,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不是很困,根本睡不着。只要想到苗桐再门外他就呼吸困难,他死死盯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小抹灯光,觉得自己的相思病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不是她好好的就足够了么,不是看着她就足够了么,白惜言,你看看你现在虚伪成什么样子。 白惜言叹口气,而后他看到门缝里的光被挡住两束,暗色的两团埋在那里。这屋里没有别人。他刚平复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燃烧起来,势同燎原。而暗色的两团藏在那里,似乎也在挣扎着,异常艰难地痛苦地挣扎着。 一分钟或者更久,白惜言不再挣扎了,既然不能解脱,那就只能一起堕落了。 他突然拉开门,面前姑娘的脸一下子冲进他的眼睛里,他很少看到苗桐掉眼泪,少到他以为她是不会哭的。白惜言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只因为苗桐满脸都是眼泪。她吓坏了似的惊恐地想往后退,白惜言杀红了眼般,那般凶神恶煞却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把她狠狠拉进怀里,嘴唇劈头盖脸地吻下去。 “不......我不要......”苗桐凄惨地抗拒着,“你放开我。” “对,你不要,这全都是我强迫你的,你也是受害者,所以你无需自责。”白惜言气息不稳地拉她进门,然后用脚踢上门。 黑夜是罪恶的温床,他们在阳光下枯萎凋零的爱情在黑暗中疯狂生长,根部长出利爪抓牢地面,藤缠绕着一切可依附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吸干一切养分,而顶端绽放出大红色的泣血般的花朵。 苗桐紧紧攀附着他,荒凉的心脏里花朵藤蔓丛生,生机勃勃的,有多痛苦就有多甜蜜。 “要是明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就好了。”白惜言的眼泪落在她的而多少,又湿又凉,他又将它们慢慢舔掉。 “明天不会来的。”苗桐再黑暗中熟悉地找到他的嘴唇,“就让我们活在黑夜里吧。” 太阳第二天没有升起,因为雨下了一整夜,而被诅咒的公主在天亮前离开了施了黑暗魔法的小屋。他起床后,看到她和张阿姨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她端着盘子走到客厅里看到他,淡淡地说:“早。” “早。”白惜言说,“昨晚睡得习惯吗?” “嗯,洗漱完来吃饭吧。” 稀松平常的对话,客气又疏离,整个早上他们都没有再对望一眼。 4 白素从上海赶回来没去看弟弟,直接去找白敏。 白敏拿着一本养生的书边看边拿着喷壶给园子里的花浇水,一抬头看到大姐脸色铁青,兴师问罪的势头。她想,迟早有这么一出,早晚都一样。 连杯水都来不及喝,看到白敏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白素简直气得全身都在哆嗦,咬着牙说:“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到底干了件什么好事!为什么想要把孩子给代理孕母带?我就防着代理孕母怀胎十月跟孩子产生感情才做了那样的协议,你为什么想把孩子送回那个孕母身边,你到底找了谁?” “苒苒。” “谁?!”白素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崩溃的意味。 “苒苒。”白敏又重复了一次,这次终于露出了心虚又无措的面色,厚厚的伪装卸下了大半,“你见过的,我老公本家的表妹,小名叫苒苒。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惜言喜欢成什么样子。” 关于代理孕母的协议中与孩子没任何关系并不得见面的条件让白敏犹豫了很久,因为她并没有告诉大姐,她找的代理孕母并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她老公家的表妹。不过大姐要是知道的话,肯定是不同意的。苒苒从六年前的家宴上见过白惜言后,就疯魔一样地喜欢着他。在知道白敏在找代理孕母的事后,她求白敏给她一个机会。 她那么温柔漂亮,可以给惜言的孩子更好的基因。况且,说不定有了孩子,她对惜言来说会不同。而且她是个本分的姑娘,非常讨人喜欢,老公一干姐妹里,白敏也最喜欢她。 苗桐也不比她好。 说不定,她想着,说不定惜言会喜欢她。 “孩子生下来后就被抱走了,都没让她看一眼。她醒来后就呆呆的,而后就哭,一个月子坐得人都要脱形了。我去看她,她那么难过还笑着对我说没事,说是她自愿的。大姐,苒苒是个好姑娘,现在事已至此了,我们就不能成全她吗?” 白素愣愣地看着地面,许久没出声。 完了,她想,她不该相信白敏,身为同谋的自己也犯了重罪。 半晌,她攒足了力气,看着白敏,慢慢说:“人家金枝玉叶长大的姑娘,你让她做代理孕母?小敏,你是不是疯了?” “姐,难道苒苒配不上惜言吗?” “不,配得上。如果苒苒她告诉本家她给惜言生了一个孩子,想要名分。那么为了你能在你的婆家待得下去,说不定惜言愿意给她一个名分。” 白敏一下子振奋起来,双眼都发亮:“如果他们能生活在一起的话,苒苒能照顾惜言,他们还有个孩子,说不定......”她没再说下去,因为她看到白素在哭,那种无法抑制痛苦似的,薄薄的双肩抖得厉害。 “小敏,惜言不是机器,他是人,他有感情。”白素疲惫地说,“已经够了,我们任性妄为的恶果为什么都要他来承受?我们不是说要挽救他的吗?就算苒苒也好,任何女人都好,我不允许她们出现在惜言面前,你做的事情你去摆平。如果惜言知道这件事,白敏我警告你,我们姐妹都没得做。这次,我不允许人恶化人来伤害我遍体鳞伤的弟弟。” 她根本不是要伤害惜言,她只是想让弟弟活得久一点而已。 白敏一下子哭出来:“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不是也同意了吗?惜言是我弟弟,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女孩子,只是他没见到,随便挑一个就比苗桐好,没道理他不会喜欢上别人。” “是,随便挑一个都比苗桐好,可惜言想要的只有苗桐。”白素深深看着她,只觉得悲哀,她的妹妹一大把年纪了,感情顺风顺水从没受过挫折,所以根本不懂那些在深爱中挣扎的人是如何的痛苦。如果她能够理解的话,她就不会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在心理上还只是个少女,白素说,“你知道么,你的女儿跟你很像,可是元元比你强。她现在懂得了如何尊重别人的感情,可你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小敏,我们都做错了,我们必须修正它。” 白敏只是哭,她知道错了,她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她的小徒弟眼睛水汪汪的,眉宇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好似过了个难熬的炎夏,花瓣都舒展开的山地玫瑰。 卓月笑着问:“遇到什么好事了?” “没有啊,怎么了?” “眉目含情。”卓月开始逗她,“谈恋爱了?跟谁?也没见你跟什么男性来往啊?难道是唐律搞婚外恋?” 苗桐叹气:“师父,我看你是日子过得悠闲了,还拿我开玩笑。” 卓月慢条斯理地吃着葡萄,笑眯眯地说:“分社的业绩不错,有你和唐律卖命,我不悠闲都没道理。可给我长脸了,现在我跟老头子们开会的时候腰杆儿挺得笔直,都能用鼻孔看人。” 今天是乔豆丁定的家庭聚会日,家庭成员都要到齐,洛雨来了也是抱着个习题册做测试。不过小姑娘最爱的沈净哥哥带着他的男朋友来了,小姑娘拿着她的手机在他们屁股后面不停地鬼鬼祟祟地抓拍亲密镜头。卓月觉得非常头疼,担心这样下去,乔豆丁会从小变态成长成一个大变态。 乔豆丁拍了个够本,然后拿着手机甜滋滋地跑来跟苗桐分享。在遇到乔豆丁之前,苗桐也从没接触过像她这样呆到可爱的神奇小少女,她很羡慕她,当然也乐意纵容她。看她双眼放光地抱着自己的胳膊问:“沈净哥哥和文麒哥哥很般配,对不对?” “他们当然很般配。” 乔豆丁抱住苗桐的胳膊开始晃,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是吧是吧,姐姐我发现了,其实你说不定也是个腐女耶。我每次问我妈,我妈都说,乔豆丁,信不信我把你的收藏都给烧了?” 她模仿卓月的那个神色活灵活现,惹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卓月恨不得在她软乎乎的脸蛋子上再掐一把。 “我不知道你说的腐女是什么。但是,只要是真爱就是值得尊重的。” 乔豆丁看着她,一派天真,热烈鼓掌:“很好,这句话我要记下来,成为我的语录。” 沈净喂了一声:“小豆丁,你这不是在当着原作者的面抄袭吗?” 乔豆丁一脸正气地解释:“这不是抄袭,是借鉴。课本里都有,毛主席说过什么什么,泰戈尔说过什么什么。这还能登到课本上呢,也没见教育部门有什么意见啊。” 这边她正拿竹筒倒豆子,沈净这个笑点低的已经笑得趴下了,直叫救命。 只要有乔豆丁这个神奇小少女的地方,就总会有断不了的笑声。洛雨含蓄地说过,乔豆丁是个用生命在搞笑的人。说白了就是,神奇小少女什么都不做,有时候都会叫人忍俊不禁。 家庭聚会解散后,苗桐陪洛雨去书店买学习资料,在学习这方面他是个不用让你担心的考生。而所谓的“寒窗苦读”对头脑聪明的洛雨来说反而是中乐趣,他连跳了两级,学校的领导亲自给苗桐打电话请教是不是在家给他请了什么厉害的家教。看他在书架里如鱼得水地翻找,求知若渴的模样让苗桐觉得很欣慰。 “你现在的成绩考北大绰绰有余了,其他男孩子都喜欢打篮球什么的,你也可以适当放松一下,不要每天都在学习。”苗桐拍拍他的肩,“姐姐现在赚得多了,你同学们去唱歌什么的,你也去啊,不要不合群。” “我才一米七五你让我去打篮球?”洛雨叹气,“而且我五音不全,现在的歌也不会唱。” “嗯,那倒是。”洛雨边翻书边不经意地说,“对了,我明年想考上海复旦中文系古代文学。” 关于考哪所大学苗桐没有跟他有过讨论,她以为他会考虑本市最好的大学,因为那里有全国最好的中文系。当然复旦也很好。但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舍近求远。 “为什么?你不想待在这里?” “我不能总待在你身边。”洛雨说,“我要变成个很棒的男人,然后由我来养你。” 苗桐被他眼睛里的认真感染了,抬手狠狠掐了把他的脸,笑道:“傻气,谁要你养,我才不会有那么落魄的一天。” 从书店里出来,苗桐看到街道的对面停着一辆宝蓝色的跑车,罗佑宁半搂着个女人异常亲密地往餐厅里走去。那女人虽保养得很好,但依旧可以看出明显上了年纪,连做出的羞怯都很矫情。 她想起谢翎形容他的话,他是靠傍富婆起家的,不是鸭子是什么? 罗佑宁说,是白惜言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们是一样的。 不知为甚么,罗佑宁脸上的笑容甜腻到令她难受,也有种撞破了真相的尴尬,她忙低头装作没看见和洛雨进了地铁站。 而罗佑宁站在台阶上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满脸的玩味。 “佑宁,怎么了?”贵妇见他朝街对面张望,也顺着他的目光找过去,缺什么都没看见。 “没什么,不过是只走丢的小狗。” “是小情人吧。”贵妇掩着嘴笑着,却带着丝酸意。 罗佑宁额头抵住她,深邃的双眼微微眯起来,在她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你呀,胡思乱想,看我一会儿怎么罚你。”嗓音掺了金沙般的质感,性感得让面前的女人双颊泛红,再也不肯移开眼。 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可能被一个女人独占,何况,她已经过了花一样的年纪。不过,幸好她还有可以帮得上他的地方。贵妇揽住他的腰,紧紧地。起码这一会儿,他是属于她的,各取所需不骗不欠也是心甘情愿。 第三章 患得患失 要是能把一个人拴起来就好了,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罗佑宁是被酒店前台的叫床电话吵醒的,他昨晚喝了不少酒,宿醉的头痛和胃里没有完全消化的酒精几乎让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这间套房是长年租下来的,他一年有大半年都在住酒店,对他来说酒店和家没什么区别,况且也方便他与各种各样的女人厮混。当然,有时也会有男人。他无所谓,他是个爱无能的人,也许是天生的,但已经无从考究了。 作业去陪一个官员吃饭,晚饭喝了不少酒又转战夜总会,喝到眼前发飘却接到一个情人的电话,说是跟父亲吵了架,哭着要来找他。于是只能让她来了。煤老板的女儿又笨又蠢,却又大把的钱,比高利贷好用多了。当初要不是她给他注入资金,说不定他只能是那种抱着自制炸弹堵在白惜言出入的路口,找机会跟他同归于尽的窝囊废。 他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既然收了钱,就要让她开心。虽然那女人觉得她们是恋人,也无所谓,只要她高兴,爱怎么想都成。当然,如果她能稍微减一点肥会更好。女人把减肥挂到嘴边上固然讨厌,可他不想抱着她的水桶腰还要赞美她的身体多么令人血脉喷张。 说真的,有时候他自己都想笑场了。 回到公司,她的秘书已经准备好了开会的资料。 三角洲的楼盘开盘后销售业绩很好,让那些原本担心“商圈豪宅概念”投入庞大的资金却超出了消费者的购买的股东们完全放下了心。如今二环的一座游乐场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那块地皮也重新被拍卖,而源生地产也会参加这块地的竞标。 以往只要是源生想要的地,其他的地产公司只能望而兴叹,无论是口碑、资金还是人脉,源生地产都稳坐老大地位。 项目开发部的经理经过调查对这块地的评估很高,经营管理部经理得知源生地产也想拿下这块地。去年源生就在寻找合适的地皮,地段不能太偏,用来建大型的平民居住区。 “那个游乐场原来做的事丛林冒险主题,绿化环境那么好,要真是让源生拿来建什么社区,这才真是暴殄天物,让穷人住那么好做什么?”开发部经理一副轻蔑的样子。 罗佑宁勾起嘴角,也轻蔑地看了一眼:“感情孙经理生下来就穿着御赐黄马褂,真荣幸,在座的各位估计往上追溯三辈子都是中下贫农。” 孙经理被说得脸上一热,正想说什么挽回,却听到罗佑宁又笑了:“开玩笑,孙经理说得很好,确实是暴殄天物。赵头,具体的竞标方案就交给你了。散会吧。” 风一阵雨一阵的,脸变得比四川变脸都快,所以在罗佑宁身边工作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触了他什么忌讳。 其实罗佑宁也知道他们觉得他脾气古怪,私下喝酒也经常在背后骂他,可他喜欢他们的办事风格,那种不择手段利欲熏心。他们是同类。 苗桐看着面前束手束脚的小姑娘,眉目拘谨又认真,让她似曾相识。 她重新看了下她的求职表,丛曼,二十一岁,中文系大四在读。她当年也是大四时进了总社实习,遇见卓月后又受了她不少照顾。苗桐喜欢她眉目里的那股子认真劲儿。 “你想做我的助理?助理的活儿可都是打杂的,不是在编辑部更能提升你自己吗?” “跟在您身边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丛曼一丝不苟地回答着,“您在晨报的专栏我很喜欢,您的见地很独到,看事情的视角和其他人不同。我想成为一个好的记者,而不是一个好编辑。” 这是想拜师的意思,苗桐不想把人想得太功利,而她被卓月收作了学生,又被她一手提拔,这件事不会刻意被复制。 苗桐点了点头:“你大概还不太清楚,我们分社的周刊和晨报是不同的,娱乐生活类的刊物学不到什么尖锐的新闻视角。你看我们的记者和编辑梅泰研究的都是哪里开了什么好吃的饭馆儿,今年流行什么衣服,要跟哪个明星约个专访,还要走街串巷和人聊天。你想要成为的记者,这里是培养不出来的。这样吧,我推荐你去晨报实习,在那里你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你看怎么样?” 丛曼脸上有一丝惊喜,还是摇头:“不做助理也行,我就想跟您学习,在编辑部实习也行,请您给我个机会。” 中午和卓月在食堂里碰面,苗桐说起她上午应聘时碰到的小姑娘。 卓月觉得好笑:“然后你就把她留下了?” “啊,留下了。”苗桐说。 卓月扒拉着饭,特佩服地看着她:“你真行,这都要。” “那孩子看起来不错,是个真心想要做记者的人,我不会看错的。虽然不知道是谁想把她安插过来,可她演技挺差的,又合我的眼,相处起来还简单些。这次我拒绝,下次还会有别人,倒不如要了算了。她还年轻,也不能因为这个断了她的前程。” “我家小桐现在真是能独当一面,老人家我也可以放心了。” “又笑话我。” “是夸你。”卓月说,“真心实意的。” 苗桐只能苦笑,练得这么一身有勇有谋的好本事要碰得遍体鳞伤后才能练成铜皮铁骨。 “对了,你前两天去白惜言那了?”提起这个话题,卓月也有点小心翼翼的,看起来是憋了很久。 苗桐果断地点头,漫不经心地说:“没办法,他身体不好,又不肯好好治病。毕竟,我也是白家的老四,他的财产有一半是留给我的。我也不能太没良心。” 其实整个社里甚至名媛圈都知道,白家有个收养的四小姐。也有无聊的人掘地三尺要挖掘她的身世,却发现她的身世清白道无料可挖。苗桐的记录太好了,从小到大都是规矩认真的好学生,不早恋不惹事,还助养了十几个西藏的孩子,身边还有个收养的弟弟。她做的一切好像完全都是在回馈社会,她懂得感恩,又是个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身边唯一来往亲密的男性也只有谢氏的公子谢翎。可两人举止大方,完全没有超友谊的举动。 因为苗桐太干净了,所以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比如苗桐其实是白惜言的情人,苗桐父亲的死是源生隐瞒了真相之类的,一下子就被湮没,没有人肯相信了。 “是吗,你和他就这样了?”卓月只想叹息,好好的一对璧人。 “嗯,我已经放下了。”苗桐低头吃饭,菜已经有点凉了,凉掉的鸡肉有点说不出的腥味。 她第一次对卓月说谎了。 苗桐不愿意说谎的。尤其是对亲近的人。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谎言去圆,最后只能让自己过得很累。 2 看她进门后一直没说什么话,脸色发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张阿姨说,外面这么热,这怕是要中暑啦。山上有野酸梅树,障碍已每年都要摘了腌几罐子酸梅汤。张阿姨做的酸梅汤是苗桐最喜欢的口味,非常酸甜爽口。 “不要给她喝冰的,来例假又要肚子痛。”白惜言给她倒了常温的,“也不要坐空调口。” 苗桐软软地看了他一眼:“没事,没那么脆弱。” “你要记得你只有一个肾。” “一个就够用了。” 白素从另一栋房子过来,看到苗桐来了,愣了一下,亲热地招呼她:“小桐怎么脸色这么差。”苗桐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外面太阳太毒了,有点中暑。”白素摸摸她的额头,“那可不能坐在空调口,是要生病的。”苗桐一下子就笑了,不愧是姐弟,总说一样的话。 在旁人看来还真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可有些东西是不能碰触的。三个人坐在一起,每两个人之间都有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说起来真是讽刺。饭桌上苗桐突然想起来前几日白素让她取个名字,说是老家有亲戚生了个孩子,姓白,是个男孩儿。 “对了大姐,上次你让我取名的事,我想了一个不知道好不好。叫夏生,白夏生。” 白素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白惜言,尴尬地说:“好好,先吃饭。”她私下拜托苗桐取名字,却没想到苗桐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事情。白惜言突然铁青了脸,重重地放下筷子,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姐姐:“怎么回事?!” 白素连忙安抚他,使劲拽着他的下摆:“不就是老家的堂弟生了个孩子叫取个名字,我就拜托小桐想一个。没有其他的。”她怎么敢跟苗桐说起孩子的事,白惜言不疯了才怪。他们之前也答应他,不让苗桐知道,而这个孩子的身份只能是抱养的。 白惜言只觉得头痛欲裂,心里堵得厉害:“还让不让人吃饭了!真是倒胃口!”说完离开餐厅进了书房。 苗桐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搞得莫名其妙,料想着是他们姐弟之间的问题,也没有过问。她晚上还要去趟仓库那边,吃过饭也就隔着门板和白惜言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后来她把这件事给忘了,更不知道白素家的户口簿上多了个白夏生。再后来,当苗桐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每次想到他,耳边都是一阵子喧闹的蝉鸣声。 罗佑宁的电话打过来,丝毫没有半分客气:“游乐场那块地皮,我需要你帮我打听一下源生的竞拍价。” “他是个甩手掌柜,源生的所有工作全都交出去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电话那边的人倒是干脆,低低地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就算打听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我还有其他门路。”苗桐想起那个上了年纪的贵妇,除了她还有其他人,都是罗佑宁的门路。 “怎么不说话了?” 苗桐问:“你还有其他事吗?” 罗佑宁啧了一声:“你就不能跟我说点别的?我们怎么也算朋友了吧。” 他们这算哪门子的朋友?也就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苗桐只能说:“没什么事我急挂了。”口气硬邦邦的,没丝毫情绪。罗佑宁赶紧说:“好了,别着急,还有一件事。吴小芳派了人去你那里,你留意一下这两天进的新人。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你自己多注意。” “她在我身边安排人做什么?” “以前她不久干过这种事么,挖掘你不想被别人知道的隐私,然后想办法宣扬出去,搞得你名誉扫地。”罗佑宁冷笑,“你以为婊子还能派人来给你当保镖?” 挂了电话,苗桐正垂头沉默着,外面有人敲门,新来的实习生丛曼正抱着一堆打样进来:“苗总编,这期的打样责编已经看完了说没问题,您再过一遍,可以的话就签字送印刷厂了。上期封面印得太暗,印刷厂那边问要不要派人过去看样。” “知道了,我会安排下去的。” 丛曼出门时,苗桐突然叫住她:“丛曼。” “还有什么事?”女孩看着她,干干净净地带着点警惕,却没有什么恶意。 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呢,苗桐一下子泄气了,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去做事吧。” 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变成懂得去怜悯和宽容的人了?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对别人刻薄的人多半是被刻薄对待过,对别人残忍的人也多半是被残忍地伤害过,懂得怜悯和宽容的人时被人深爱过的。 她是被深爱着的人。 苗桐慢慢捂住眼睛,这就是她纵使隐藏在黑暗中对全世界撒谎也要抓紧他的原因。 白惜言没想到苗桐傍晚会突然过来,他有些吃惊更多的是开心,他只要看着她团在沙发上抱着罐子一颗接一颗地吃腌酸梅,就能看上一整天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白惜言把空调又调低了一度,“我准备去山上的木屋过三伏天。酒店自从建成后,那木屋就一直闲着,我也没去过两次。酒店的医疗环境不错,也省得去医院来回跑。” “那大姐和二姐呢?” “我去哪里她们就跟去哪里。”白惜言添了一句,“烦得很。” “你现在怎么这样,上次也是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火,大姐心里会很难过的。你不是最怕你姐姐们担心吗?原来那么听医生的话也是怕姐姐们整天在伤害提心吊胆的,现在怎么又让她们难过成这个样子?就算她们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是为了你好。”苗桐犹豫了一下,也就两秒钟,还是没忍住,“即使那个肾是我给你的,但没用的话就没任何意义。难道你想要的生活除了等死就别无所求了?你这不是想要自由,你就是在报复。” 白惜言站起来走到窗边,又走回来,来来回回的,像个精神病人。报复?她竟说出报复两个字。全世界都是好人,只有他一个人是坏人。他突然觉得伤心,双眼藏进垂下的阴影里,说:“好,你这么想我也可以,反正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好辩解的。” 他这么说,苗桐反而难受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缓和。 其实白惜言的脾气并不好,他那帮子常来往的朋友都知道他惹不得,不高兴了,就不咸不淡的一张脸,那眼皮儿不轻不重地撩着你,双唇吐出几个字就让人火烧火燎,才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两个人干坐了半晌,苗桐看他恹恹地翻着资料,突然有几页滑到地上,她捡起来,竟是游乐场那块地皮的竞标书。 白惜言从她手里拿过来,将资料随便一整理,往茶几上一扔,口气仍然不善:“你该回去了,我打电话叫小莫来接你。” “惜言,你别生我的气了。”苗桐抓住了他的手腕,“刚才是我错了。你才不是什么坏人,反正对我来说不是。” “不,你不懂,现在顺其自然对我才是最好的。换肾没有那么简单,我没理由做这种类似于赌博的事情。现在无论如何你还在,如果像以前那样你知道我好好的,你会来找我吗?你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病了,你觉得你要报恩。”白惜言看着她,想起他在外面还有个见不得人的孩子,觉得口腔里苦涩得厉害,“而且,时间长了,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倒不如......好聚好散。” 什么叫好聚好散,这算哪门子的好聚好散。苗桐一下子想要跳起来,可她从来没那么激动过,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激动的表情,只是怔松半晌,跟大梦初醒似的,手指都在发抖。这颇受打击的样子让白惜言很心疼,他不该说这些话的,明明知道苗桐会伤心。 已经报恩了。她有种无可奈何的冲动,想到某个人就无法自控,她知道这事因为病入膏肓的爱情。 其实他们都是。 “我不想听你胡说,我今天先走了。”苗桐走到门口,又艰难地说了一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高尚,对你的事,我已经完全放下自尊投降了。你再说好聚好散,我又能说什么呢?” 只要他一句话,她就元气大伤,本以为自己是铜皮铁骨,可就像蚌壳和海胆,睁开壳子才能拥抱,可又会被搅得一塌糊涂。不是什么修炼不到家,说不定他们在眸中程度上也是相生相克的天敌。 3 谢翎打电话给苗桐,张嘴第一句就是:“下班后陪我去吃饭吧。” 苗桐听他情绪不太好,她恰好也是。白惜言现在不知道被什么蒙住了眼,竟然连她在他身边也无法阻止他那沉入骨髓的忧郁和绝望。 一顿饭吃得无比沉闷,谢翎那张风流媚气的脸生硬得可以当板砖用,而苗桐的头顶好似团着能看得见的沮丧的黑云。餐厅的服务员打赌他们在谈分手,而且是女人出轨被抓奸,男人兴师问罪的那种。 吃过味同嚼蜡的饭,谢翎终于从自我厌弃中稍稍走出来,看着面前比他还垂头丧气的人,问:“你这是怎么了,一点精神都没有,跟惜言吵架了?” “我怎么会跟他吵架。”苗桐的脸绷得像打了石膏,话里还都是赌气的意味。 谢翎笑了笑,也就识相地不再问了。他们俩的事,也没人能说得清。现在折腾成这样,也只能算他们倒霉,偏偏这么阴差阳错的,电视里都没他们这么狗血。不过他谢翎比他们也好不了哪里去,三流言情小说的戏码,先被唱出“从良计”娶了自己一直当妹子疼的女人,又爱上了兄弟的女人还争不过,原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大彻大悟摘了纨绔子弟的帽子,用心经营父辈的企业。如果没有应酬,下了班他就回家,洁身自好得让他从前那群狐朋狗友猜测他是以前玩得太厉害,现在不行了。公司的女员工们都在传,谢总是结婚后收了心了,对浪子终结者的谢夫人羡慕嫉妒恨了许久。 其实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结婚后和谢夫人就从来没在一起过,谢夫人每天在做什么,他不过问,也不想知道。反正她想要他,他也只能给她个头衔。除此之外爱也好,真心也好,都不是一杯掺了药的酒能换来的。 事到如今,谢夫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被化妆品装裱得美艳动人的脸,理直气壮地一句话:谢翎,我怀孕了,现在不知道怎么办。看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谢翎觉得他的谢夫人简直就是在耍他,有这种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还要问老公意见的女人么。 两个人不是在吃饭,好像是在添堵。 “实在不尽兴,干脆去酒吧好了。”谢翎提议。 “随你。”现在苗桐的酒量用卓月的话来说,那是水涨船高,离千杯不倒差了些,不过不要命地喝起来也是可以喝倒两个壮汉的。 喝了两杯酒,音乐声稍稍喧闹一些,谢翎的话就多了一些。苗桐只沉浸在自己的坏心情里,猛地听他说起他的谢夫人的事,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她和刘烟烟曾有过不错的交情,用“曾”这个字的意思就是现在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她怀孕了,那小子是个法国交换留学生,知道后就被吓跑了。她想把孩子生下来,还要我给她孩子当爹。”谢翎说,“我倒不在乎头顶绿得多可怜,只是生下来一个混血儿,爹妈都是中国人,孩子明显的是一个黄毛儿,说基因突变有谁能信?” “烟烟她喜欢上别人了?” “我倒是这么指望。”谢翎点着根烟,“大概就是报复我吧。” 苗桐想起刘烟烟那双澄澈的眼睛,说起谢翎时的神采飞扬,为了爱不顾一切,像只小兽般猛冲猛撞,消磨尽了谢翎给她的温情,也让自己遍体鳞伤。她扶住额头,难过地说:“她会后悔的,她那么爱你,简直是乱来。” 谢翎一摊手,眼眸融融的带着点缠绵的意味,望着她笑:“呵,又能怎样,我和她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孩子是她自己的,她要或者不要,都由她。其实每个人的人生掌舵的都是自己,旁人都帮不了。” 苗桐沉思了半晌,点点头:“你说得对,掌舵的是自己,就算翻船也要心甘情愿。” 谢翎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长发半掩着脸,长睫毛沉沉垂着,又在胡思乱想了。他赶紧说:“你不要我那个自己身上套啊,很危险的。” 那姑娘也一摊手:“我现在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他们实在是都不能糟糕到哪里去了。年轻的酒保凑过来问,要不要来一杯“tomorrow”。谢翎挺奇怪地问他这个酒名为什么叫“明天”。酒保回答说,这酒劲儿大,一杯下去醒来就是明天早上了,所以叫tomorrow。酒保微笑道,这也叫一醉解千愁。谢翎叫着,好歌一醉解千愁。 苗桐不会像他那么放纵,她可是有门禁的人,回去太晚又喝了酒,不知道会被洛雨小和尚念多久。谢翎倒是一醉解千愁,喝下去没多大会儿就趴到吧台上不怎么动了。不过幸好他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吵不闹,苗桐摆脱酒保扶着他到了对面的酒店开好房间,把他稍稍收拾好,这才准备回家。 走到电梯口,一个人影从里面晃出来直接扑到苗桐身上。迎面扑来足以把人熏晕的酒气。这家酒店开在酒吧的对面,不少酒鬼来投宿,于是酒店服务员,几乎每天都要打扫客人的呕吐物。 “抱歉......”那人声音都模糊了,不过苗桐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苗桐正要推开他,却发现他已经完全瘫了下去。这人到底喝了多少?她蹲下身边扶着他便左右找服务商,可恰好服务生不在。醉鬼抱着她的腿不肯松开,他用了大力拍打他的脸:“罗佑宁,你醒醒,我去叫服务员。”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哦......我知道了......你看上我了......你能给我什么啊......我可是很......贵的......”罗佑宁努力支起混沌的眼珠,施展他无敌必杀的笑容,“你想先试用一下?” 跟醉鬼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苗桐叫来服务员,正要在他身上找房卡,服务生一看到他的脸就说:“哦,罗先生有长期包房的,我带你们过去。”看样子是把她当成罗佑宁带来过夜的人了,而且还这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想想也知道他平时的生活有多乱七八糟。 苗桐也不占地今天出门得罪了哪路神仙,一个个的都可以一醉解千愁,而她恐怕就算在熟睡中也无法安生。不过心里再讨厌,她也无法扔下他不管。罗佑宁的事情如果对她来说完全没触动,那是不可能的。这种心情很复杂,她不想对他产生同情,可是又无法不联想到他失去家人的事,她经历过,她知道那有多痛苦。 她先喂了他水,再用温热的毛巾耐心地擦干净他脸上的污物,就算一点点也好,苗桐希望他此刻能舒服些。在毛巾离开他的脸时,罗佑宁突然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别离开我......”这种人真是半点同情都给不得的,苗桐正想将毛巾狠狠地扔他脸上,却听罗佑宁模糊不清地喊,“妈......妈......”声音越来越低,很是凄惨。 苗桐靠着床慢慢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止住喷涌而出的眼泪。真是的,这都是什么事儿。 第二天罗佑宁醒来,发现床边伏着一颗黑色的脑袋,而自己的手还扣着一只白皙的手腕子,上面勒得四条整齐的手指印。昨天他喝了酒,然后回了酒店,再然后记忆里有人温柔地替他擦脸擦手,毛巾是热的,擦过去皮肤却凉爽得让人想叹气。 罗佑宁一动,苗桐就警觉地醒来了,抬起头跟她跟他四目相对,一瞬间他竟哑口无言。她先开口说:“放开我,我全身都麻了。” 他针扎似的放开苗桐的手腕,她揉着手腕缓了缓,回头对呆愣愣的男人说:“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走了。”苗桐简单地洗了把脸,准备离开时,罗佑宁面色复杂地叫住了她:“昨晚受你照顾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苗桐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半天回家换衣服的时候,自然是被洛雨跟着数落了整整半个钟头,一直到了他的上学时间,苗桐才从狂轰滥炸中解脱出来。 中午谢翎打电话跟她道歉并问她昨晚休息得好不好,看样子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苗桐自然不会把昨晚被醉鬼纠缠坐了一晚冷地板的事情告诉他,随便聊了些其他的就糊弄了过去。 她睡得不好,顶着双无神的熊猫眼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不过下午安排的财富还是要继续。周刊每期的人物专访,是由编辑部开会制定出每期的人物名单并由专门的记者去约,确定接受采访后再排期。 这期约的是综艺节目《名媛》的支持人朱玉珂。这个节目专情女明星,名媛还有时尚圈的设计师、造型师们来聊当季时尚流行或美食,收视率很高。朱玉珂唯一的条件是要求苗桐来采访。于是他们约了在云色西餐厅喝下午茶。 朱玉珂生了张上镜的小巴掌脸,随时单眼皮却是好看的,旗袍领半掩着脖子,文雅端庄,像从江南烟雨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朱小姐,久仰大名,初次见面,希望以后多关照。”苗桐说。 朱玉珂抿唇笑着:“苗小姐哪里的话,我才是久仰大名。提出让总编亲自采访这种无理的要求是我太唐突了。只是报纸媒体不分家,我们也算同行。我的节目也想请苗小姐做客去参加一期,所以也早就想拜访了,不如趁此机会见个面。” 原来不是耍大牌什么的,苗桐对朱玉珂的印象不错,为人谦和又有眼缘。不过像综艺类的节目她肯定是没办法的,对时尚的东西她可真是半点都不懂,空戴着白家老四的头衔,其实也没有那么光鲜。 整个下午很愉快地度过,朱玉珂很好采访,有内涵有品位口才好,会是篇不错的专访。分开时,朱玉珂说:“跟你聊天真愉快,下次我做东。”很多人说“下次”都是场面话,可苗桐却感觉到了她的真心实意。 那期访谈出来,朱玉珂坐在床边,摄影师找的角度很好,光透过玻璃柔柔地扑在她的侧脸上,背后是一蓬紫红色的三角梅,眼中溶溶月,眉梢淡淡风,她本人被这蓬喧闹的花衬得更加的婉约素雅。 收到样刊的朱玉珂就打电话给苗桐,为了感谢她把自己写得那么美,晚上请她去西江月喝茶听苏州评弹。苗桐去过的地方多眼界宽,朱玉珂看的书多有见解,放下工作不提,两个人倒是志趣相投,一来二往地就成了朋友。 苗桐身边没什么同龄的女性朋友,以前也曾经有几个,可女孩子的心思太敏锐藏得太深,她不能应付,往往不知怎的就得罪人遭了记恨。卓月也说过她,你有心事倒是可以跟我说,但有些事情你不会想让我知道的,身边又没有倾诉的朋友当独行侠是很伤身的。 所以卓月听苗桐说“周末和女性朋友约好喝下午茶”简直就有种白日见鬼的感觉。 不配2by水阡墨(2223-2227)—水儿 乔豆丁在家翘首期盼家庭聚会时,卓月就用忧郁的口吻告诉她,你桐姐姐有新欢啦,不要我们啦。 4 去山顶的森林木屋度假酒店,坐在酒店接送客人的电瓶车上,一路上凉风习习鸟语花香,巨大的亚热带树木遮天蔽日,从缝隙中落出疏浅的光影,山下闷热得像个蒸笼,山上却是另一个世界。 “苗小姐,请喷好防蚊水哦,这里的蚊子是很毒的哦。”来山下接她的女服务生,声音嗲嗲的,带着点台湾腔,“我是白先生的二十四小时管家,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按铃找我哦。” 白惜言自留的这间屋在山顶风光和位置最合适,天气好的时候,周围一片清晰的绿海,最远处影影绰绰的是高搂大大厦。让人不得不感叹有钱的好处,怪不得以前的皇帝都要在皇城外修避暑行宫呢。 苗桐刚走到门前,就听到里头的呕吐声,摧心挠肝的。她推开门看到白惜言跪在马桶前,地上一塌糊涂,人都有些失神了。管家冷静地用对讲机叫医生过来,苗桐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让他侧躺在自己怀里,以防止呕吐物呛进气管窒息。 白惜言并没有丧失意识,只是乏力得很,头又昏沉,双手推着苗桐哑着嗓子说:“不要碰我……脏……”可苗桐没有听他的话,他头晕得厉害也没有力气再说话。医生很快赶过来,可他吐完已经恢复了些,木然地敛着一双眼说:“你们都出去,我要洗澡。” 此刻他的心情很差,狼狈得简直想要自暴自弃。 他本来打算再见到苗桐告诉她,他根本就不想什么好聚好散,就算自私也好,反正他现在不能没有她。可现在事实横亘在眼前,让苗桐看到他的狼狈和丑陋,让她的身上沾满呕吐物,而自己这样患得患失简直就变成了精神病人真的好吗? 前几日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来看他,说起自己家中的老母已经去世,阿兹海默八年,吃喝拉撒都如同幼儿需要人照料,她合眼的时候全家心里只有解脱。他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以前觉得这话要因人而异,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是对的,像这种富贵人家都觉得无比疲惫,何況是那些还要忙碌赚钱的平常人家。 不仅会输给时间,还会输给病魔。 他从浴室出来,苗桐也已经冲好澡换了衣服,正翻他书桌上的资料。 “你怎么样了?”她走上来要扶他,却被自惜言挡开了,口中冷淡淡地说:“我没那么虛弱。” 他身体不舒服,心情就不会好,苗桐没从他的话里听出更多的意思,只是有点为他担心:“医生说你要吃点药,我给你倒水,不舒服就说,不要逞强。”她把药和水准备好,白惜言却不接,只是呆呆看着落在窗口互相梳理羽毛的两只蓝绿色的小雀儿。苗桐把水杯凑到他嘴边,说:“惜言,来喝一口。” 白惜言突然打掉她手中的杯子,脸上的拒绝和冷漠清晰起来,忍无可忍似的严厉地说:“现在我已经够难看了,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苗桐被泼了一身水,也呆了:“什么叫多余的事?” “我对你来说就是多余的事。”来看他,照顾他,对他温柔,现在都是多余的残酷的事。白惜言转开脸不去看她,木然道:“我想过了,我为什么要拖你下地狱呢。你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去找个男人谈恋爱结婚,而不是跟我在这里耗着。你也看到了,以后我只会越来越难看,不会再有好的时候了。不如就像上次说的好聚好散,也只能这样了。” 又在胡说了,现在的白惜言根本就是个神经病!她才不要跟他再说下去了,迟早要被他气死。苗桐忍不住咬指甲,神经质地开始在屋中走来走去,想着要怎么漂亮地回击他。可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白惜言的目光跟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点用勇气堆积的冷漠已经被她的迟钝消耗得所剩无几。她现在应该离开,再也不回来了,这才是最漂亮的一击,她怎么这么笨呢? “小桐,以前你说得对,其实不见面对我们彼此才是最好的……” 苗桐的神经“啪”的一下断裂,无法控制地凶狠地对着他,开始暴跳如雷:“去他妈的好聚好散!你是最没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的人!我们俩根本就没有好聚好散!是死局!是犯贱!持续犯贱!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内心深处在想,你们都死了,一了百了的,谁都没管过我的死活!我的整个人生都是白惜言给的,那我就是他的!谁都管不着!我已经墮落成这个样子了,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不要想着痛快地死了!你凭什么死!你凭什么!” 这一席话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腿哭,惊慌、害怕、委屈,什么都有,只把冷静自持的面具放在了—旁。她年少时曾多么害怕他死去,想到这世上会少一个人,对全世界来说都无所谓的一个人,却耗尽了她所有情感的一个人,她就会吓得在深夜惊悸而醒,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直到天亮。 “我这样的一个人,对你来说,竟然还有那么重要吗?”白惜言一字一顿地问,“如果我死了,你不会解脱,会更痛苦吗?” 苗桐把脸埋在膝盖里,瓮声瓮气地控诉:“你这样问,实在太没良心。” 半晌,她听到脚踩到木地板上轻微的咯吱声,接着苗桐被抱了起来。她不知道白惜言又在发什么疯,惊慌地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找到着力点,抬头却被白惜言的眼睛一瞬间吸了进去。 苗桐在他怀里,如同许多年前那样惊惶的小鸟一样的眼神,让他有种难以启齿的隐秘的冲动,一瞬间只想狠狠把她吞吃入腹,再不叫人看见了。 “可惜你不经常哭。”白惜言把她放在窗边的桌上,用力地抱着她,叹息着说,“我很高兴……我太无耻了,看到你这么难过我竟然高兴得心脏都要停止了……” 苗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抱着他的腰,已经细得在衬衫里盈盈一握的腰:“不要好聚好散,不要再胡说了。” 白惜言沉默了下,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不要死,不要把我丟下。 苗桐细不可闻地“嗯”了声,她早就投降了,反正再也没有更糟糕的了。她现在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以前那么好的自制力,什么都能忍过去的意志力,在白惜言面前还是溃不成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以接受白惜言的离世,大不了把她所有的感情一起随他埋葬,只是无法接受他活着她却无法贴近温暖他分毫。 “那你的答案呢?” 白惜言没有回答,他不给她满意的答案。 先是吐了一场,又闹了一场,哭也哭了吵也吵了,平静下来后,两个人都有点精疲力尽,在那张仿古式的雕花龙凤床上拥着沉沉睡去了。 5 苗桐在电视台附近约客户吃过饭,顺便就打包了些寿司鱼生去电视台探朱玉珂的班。到的时候,朱玉珂还在录节目,她干脆坐在角落里抱着电脑处理工作。 等她录完,苗桐也把一篇新闻稿写完了。 “小桐,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本来不用录到现在的,现在的女明星时间观念太弱了。” “没关系,我顺路过来的。”苗桐把寿司放到她面前,“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吃的给你。” “太好了,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虽然这么说着,朱大小姐吃东西的方式还是极其斯文,从用餐礼仪就可以看出和刚才那位满身妖气的女明星相比,主持人才是真正的名媛。 在嘈杂的摄影棚朱玉珂吃了点寿司草草垫了下肚子,确定苗桐下午不用回社里就拉着她去喝下午茶。苗桐这一段时间都心烦意乱的,也就当散个心。朱玉珂爱喝英式下午茶,苗桐其实更偏爱港式茶餐厅,甜的点心吃几口也就够了,幸好有红茶可以去腻。 朱玉珂最近遇到个难缠的嘉宾,是个知名造型师,说话娘里娘气的,录完节目以后就开始约她出去吃饭。朱玉珂礼貌地拒绝后,那人又开始了玫瑰攻势。刚开始她的助理看到那么多玫瑰还高兴得一蹦一蹦的,小姑娘么,都喜欢这套。再后来毎天都抱着一大捧玫瑰从门卫那签收,再一路抱到摄影棚,就开始臭着张小脸跑来抱怨:他有没有脑子,这么多玫瑰朱小姐你怎么抱得动! “你不喜欢他,就干脆拒绝就好了啊。”苗桐说。 朱玉珂用翘翘的指尖摸索着茶杯口,意味深长地说:“你啊,是被那个哥哥保护得太好了吧。我再不喜欢他,里子面子还是都要给足的。都在一个圈子抬头不贝低头见的,以后还有要合作的地方,闹得太僵了,这怎么行呢。” 苗桐点头:“话说得对,但是我就是忍受不了。” 朱玉珂笑道:“你无需忍受,你是白家的四小姐,你有白先生给你撑腰,别人都要看你的脸色才对。”顿了顿,看苗桐半抿着唇眉间都带了愁色,又问道:“白先生最近身体好吧?” “不太好。”苗桐吹着茶水,眉皱得更紧,“他自己本人不在意,能好到哪里去?” “这样啊。”朱玉珂敛下眼,轻轻地笑,“我真想见见他。” 苗桐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温柔的味道,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朱玉珂对白惜言是有好感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对白惜言没好感的女人她还没见过。即使他是个穷光蛋,就凭着那张脸也会有大把的女人喜欢他。她知道这不怪朱玉珂,只是心里也无法高兴得起来。 “他现在要静养,不适合见客的。” 朱玉珂微微歪着头,开玩笑似的:“怎么?是怕我抢走你哥哥吗?我长得有那么像狐狸精?” 苗桐笑了,真心实意地夸赞她说:“你哪里是狐狸精,你就是个天仙。” 朱玉珂秀气地抿唇笑,端起杯子茶杯,在亮红的茶汤里看到自己忧伤的眼神。 而此时白敏刚从上海赶回来,孩子在白素的家里被护得密不透风,她去看一眼都被月嫂亦步亦趋地跟着,明显着是在防她。 “有那个必要吗,难道我会把孩子偷走给苒苒?” 白素翻着书,庄根不理会她,不冷不热地一句:“那谁知道,你犯糊涂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白敏自知理亏,又气不过,把行李箱打开摔摔打打了半天,这才把伶俐的嘴找回来。 “我跟苒苒说了,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不会允许她见惜言的,孩子的事也不许说,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当初说了,只和他有个孩子也行,别无所求。等孩子长大了,以后再告诉他母亲是谁,也不要贪心太多了。” “那苒苒怎么说?” “她还能怎么说,大姐你骂得对,这件事的确是我糊涂。” 难以看到白敏服软,再骂她也改变不了事实,白素只能祈祷事情不要发展到太糟。这几日惜言对治疗很配合,精神也好了起来,这都是因为苗桐的缘故。她猜得没错,要是没有苗桐,她的弟弟会像眼没了动力的泉水一般枯竭下去。 她几次想找苗桐谈谈,可白惜言防她们姐妹防得紧,在家的时候眼珠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回去都是司机亲自护驾,手机号妈她都没机会问苗桐。试着问司机那孩子也是装聋作哑的,一看就是白惜言叮嘱过了。至于弟弟那个精明到极点的秘书太极更是打得好,都没处施力。 其实想要找苗桐还有什么难的,单位就摆在那里,什么时侯去找人都在,白素只是不想再去踩宝贝弟弟的雷区。 不过若是在闹市中碰到,那就属于天意了。 苗桐坐在街边咖啡店的遮阳伞下,咖啡喝了一半,正在敲打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她招了个助理,丢三落四的。她外出采访任务把手机调静音,跟客户分开后才发现手机上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助理带着哭腔说,下午社里开会的演讲PPT忘记告诉她做了。苗桐一看时间不到三个小时,于是就地解决吧。 看到眼前一晃,香风一阵,苗桐抬起头有些意外,还是忙开口喊人:“大姐?” 白素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我出来逛街,这么巧就碰到你。你忙工作的话就不用管我,我走累了,也想喝杯咖啡。” “好,我只要十分钟。” 白素要了杯咖啡,慢悠悠地喝着等她。等苗桐把PPT做完,白素看了看腕表,忍不住有些惊奇:“正好十分钟。” “这就是新闻工作者的职业操守。” “我们家小桐真厉害。” 听这口吻有点像长辈夸奖得了满分的小期友,白素笑笑地看着她,带着欣赏的意味。苗桐一下子觉得不好意思,她就是个吃得住批评却受不住夸奖的人。她知道白素坐在这里等着她工作完,一定是有事找她,事实上她从没跟白素好好聊过。 “大姐想对我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我们不是一家人么。” “女孩子太聪明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白素下意识地抬手去揉眉心,有些难开口,“我知道我提的要求很过分,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你还愿意来陪着惜言已经不错了。但是,我希望你再劝劝惜言,让他接受手术……这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想放弃他……” 苗桐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能想到白素承担了多大的痛苦和压力,竭尽全力也想要让惜言活下去。对于一般人来说,人生下来就是要想办法活着的,没有必要去反思为什么要活着。思考太多了,反而会更没意思。 在岁月和神秘的宇宙面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高智慧人类却渺小无助得可怜。 “大姐,我觉得还是要看惜言自己的意思。如果我劝他有用的话,你早就找我去劝他了不是吗?实际上,我现在也无法撼动他,除非他自己能从牛角里钴出来。”苗桐敛下眼,苦笑着说,“其实我何尝不想他好好的,可是他就是那样一个人,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不过,他大概不会那么抗拒治疗了吧,毕竟,他也舍不得让你们伤心。” “这次怕是未必,我们已经利用他的不舍得太多次了,再提这个真是没什么脸皮了。” “一家人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白素想笑,嘴角却扯起个尴尬的弧度:“我再怎么想照顾惜言,一家子还都在上海。是一家人没错,可大多还是要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从这方面来看,他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家人,孤家寡人一个。除非你能要他,否则,他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是要跟苗桐要个保证的意思,可她并没有指望真的能从苗桐嘴里说出自己想听的答案。将心比心,如果她是苗桐的话,面对自己人生的“刽子手”,她会无法逃脱良心的谴责,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相见,说不定有一日能重新爱上别人。无论白惜言有多好,可这世上一定还有比他更好的男人。白素想着,她年轻时的初恋她以为爱他爱到极致,到后来还不是遇到了现在的老公。 这世上从来也没有谁不能离开谁的。 苗桐看了一会儿街头来来去去的人,平静地说:“谁说我不要他的?” 白素一愣:“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武侠小说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认贼作父的也终将手刃仇人,最不济的也是恩断义绝。我原本也想跟他恩断义绝,可我放不下他,也不能放着他—个人孤零零的。这次回来后,我也痛苦挣扎过,可我现在累了,他也累了。”苗桐微微笑着,“说不准,我们两个人这样偷偷摸摸的可以撑一辈子也说不定。” 儿时白素可怜那些家境不好的同学,父母皆是附近的乡下的农民,每年都在鼓捣两亩水田,全家的吃穿都指望那两季稻谷,微薄的收入能送孩子上学已经算是开明的家庭。她见到有些同学的午饭就是—碗白饭就咸菜,喝的水都是从水管里接的。她和母亲商量让家里的姆妈多做些饭带给同学吃,母亲却说了八个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看他们辛苦,他们也的确辛苦,但将苦吃下去已经品不出苦味了,为何还要提醒他们?人总是很容易将别人的痛苦放大,做出多余的怜悯和同情。 她的的确确小看了苗桐的感情。 白素看着她,只觉得眼眶发热,作为姐姐,她实在太失败了。 “大姐,我们只能这样了。” 苗桐想着,幸好黑夜比白昼要包容得多。 咖啡喝到见底了,白素的电话响起来,线路的另一头阴云密布,直接愤怒地质问:“大姐,你找小桐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不许你们跟她说些乱七八糟的!”白素心里咒骂着,小莫这个混蛋叛徒竟然敢告状,倒是对弟弟忠心不二的。她也有些上火,直接说:“白惜言你个混账东西,我是偶遇到的,坐下来喝个咖啡都不行?!你这是把你亲姐姐当阶级敌人了?”说罢愤愤挂了电话,对苗桐说,“他就该找根绳子把你拴起来。” 苗桐有些脸红,心脏一下子被蜂蜜泡软了似的。 要是能把一个人拴起来就好了,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第四章 风波四起 也许不久的一天,世界就要湮灭了,在此之前,她要静静地用力地与他相爱,直到爆炸的时刻。 眼看着竞标的时间近了,可罗氏还是没定出最终的竞标价。 源生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听说这次白惜言也参与了,可见源生地产拿到这块地的决心。罗氏的商亚间谍根本触摸不到半点风声,一群人也只能分析来分析去,在外壳上敲敲打打的,丝毫没半分底气。可罗氏对这块地也势在必得,所以一堆人只能眼巴巴地等着罗佑宁定夺。 早会上罗佑宁半梦不醒的,一副半吊子的样子说:“不急,这不是还有半个月么。” 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倒让不少人悬着的心放下了,不着急就是胸有成 竹,已经有了主意。这次竞标和以往不同,上头的底价早就放出来,到时候去了交易场,只需要将已经制定好的竞标价交上去,最后只会公布夺标者的价格。夺标的那个是闷声发大財还是闷声吃大亏,都是说不定的車。实际上这次罗佑宁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他心里还真的没什么谱。 “怎么样,源生的价定了吗?“吴小芳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脸上醉出一片红,亲热地依偎过去,“你不会真的在等苗桐给你源生的竞价吧?” 罗佑宁讨厌她那下蛋母鸡一样的笑法,斜着眼看她:“喝这么多做什 么,明天不是要出庭?” “哟,看看,一说这个就开始转移话题,跟律师打太极没胜算哦。我早就告诉过你,苗桐那个人犯贱可是专业级别的。你别看她挺清高的,表面上跟白惜言搞得那么清白,私下指不定多火热呢。她往白惜言的床上动脑筋的 那会儿,我还在玩儿过家家呢。你现在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总会应了那句俗话:日久见人心。” 酒吧里的音响太大,吴小芳几乎是贴着罗佑宁的耳朵在吹气。旁人都在想,美人在侧,真是好艳福。可罗佑宁却伸手奄不客气地推开她的脸。 “离我远一些,我可不想得罪你干爹。” 吴小芳心下空落落地失望,也只能扭过头呵呵笑:“怕什么,我又没卖给他。”顿了顿,又嫌恶地加了一句,“再说了,那个老变态现在哪有时间盯着我,打野食又不是只打一处的。” “别不知足,你今天的一切全都是靠他才得来的。当初要不是他能看上你,以我的能力根本藏不住你。” 当时罗佑宁千方百计地抓到了白惜言的把柄,吴小芳也同意在媒体面前说话,条件是事后要罗佑宁保她。那时的罗佑宁还没有能力保她,只是他和某位沈局长年轻的夫人正打得火热。那一家子可不是有什么正常思维的人类,他夫人还不到三十岁,嫁给他也就是因为他的钱,嫁了以后又懒得应付他这个半老头子,巴不得他在外面多养几个。所以罗佑宁是托了他夫人的福把吴小芳引荐给他,幸好她也算争气,一顿酒喝下来就把那位沈局迷得七荤八素的。 就算哪天他一脚踹掉吴小芳,她也不敢给那老东西吹枕边风。罗佑宁给他戴的这顶绿帽子她也不敢掀,掀了等于自掘坟墓,毕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吴小芳叫了杯彩虹调酒,半真半假地说:“你的良心让狗叼走了是吧,我对你掏心掏肺的,你连个贴心话都没有。佑宁,不管你怎么样对我,我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 罗佑宁想不出他身边还有哪个女大对他不是真心实意,还真不缺她这狗屁倒灶的真心。 睡前喝个微醺,酒店服务生已经见多了他歪歪斜斜的样子,不管他醉倒没醉倒,闻到酒气就上来扶着他去房间。罗佑宁随意从皮夹里抓出几张钞票塞他上衣口袋里,又拍了拍他的脸,亲昵地说:“辛苦了啊。”年轻的男服务生像见了鬼,这个酒店里可不缺变态,他又不是没被基佬强吻过,还被穿金戴银的大妈问过价,吓得转身就跑差点被门口的地毯绊倒。 罗佑宁笑得半死,突然想起那夜醉生梦死时苗桐那只温柔的手。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找苗桐,名义上是去拜访客户。 前台小姐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这位俊朗不凡的罗总,舌头都开始打结了:“我……我们总编还没来。” “没关系,我等她。” 人家罗总都不介意等,前台小姐更是没什么异议,忙请他去茶水吧里坐着。 苗桐来上班,发现前台都不在,大庁里一个人都没有,跟被洗劫过似 的,只有茶水闻里传来女孩子们的笑声。苗桐扶着门口一看,被气笑了,罗佑宁的冷笑话专场。原本比大汉还祭们儿的一帮子女编辑女记者们,技能是—一单手换矿泉水,踩着高踉鞋逆风跑十里,地铁里能揍瘫痪流氓,粗话三句不离口……现在却矜持成了一片娇花。 “罗总要是不做开发商倒是可以去天桥摆个摊子说相声。”众娇花听到总编的声音吓了一跳,忙缩着膀子作鸟兽散。苗桐把罗佑宁带到办公室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把文件夹“啪”的往桌上一扔,冷淡淡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打电话?” “我想见你,打电话有什么用?” “别用这种习惯性的口气跟我说话。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跟你私下有任何联络。” 罗佑宁又碰了一鼻子灰,却碰得挺开心:“不要生气嘛,我今天可是有名目的,在你们刊上投放的广告,我们每期要再加三个彩页的,还要植入软广告。” 苗桐觉得头痛:“不要把把别人当白痴,你的营销部难道养着一堆饭桶?!” “还是我亲自来比较有诚意不是么?”罗佑宁收起习惯性魅惑入心的 调调,整理了一下领带,正儿八经地开始说正事,“好了,我找你有正经事,离招标没几天了,你能不能拿到源生的价格?只要我们比源生的高出个一两千万,就可以弥补我们的综合实力略次于源生这一项。” 如果有可能的话,苗桐希望自己根本没碰触过这颗定时炸弹。 “那块地对你有那么重要?” “谁拿走那块地,说不定以后风就往哪边吹,你说重要不重要?” 苗桐靠着窗,一言不发地点了支烟,整张面孔都氤氳在紫灰色的烟雾 里。她从包里拿出个牛皮纸袋,直接扔在桌子上:“我复印的。” 罗佑宁疑惑地把纸袋里的文件抽出来看了几页,讶异的面色中还有掩 饰不住的惊喜,是源生的竞标书。他认得白惜言的字,上头还有他本人的一些更改和批注。他讶异的是白惜言竟然这么本防备苗桐,惊書的是苗桐竟然这么能干。可没有哪个商业间谍能碰到这么机密的文件。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拿出来你会坐牢。” “如果他们告我,那我就去坐。”苗桐弹着烟,看着窗外,认真地说,“罗佑宁,你要是想蠃过源生就尽管去做,哪个商人没有野心?不过走到你想走到的位置以后,就收手吧。我们都尝过痛失所爱的滋味,我知道那能把人逼疯。岁月可是拖着人在往前走了,不要走不动了才后悔。” 这种微凉缓慢的语调让罗佑宁很是舒服,苗桐的一切都让人很舒服,就连苗桐那眼中化不开的忧愁,也让他很舒服。 他心中暖意滋生,轻声说:“我会考虑。” 2 一连几日,苗桐都睡得不太踏实。 半夜洛雨起夜还看到她坐在客庁里开着盏台灯,长长的黑发,穿着白睡裙,被灯光照得两只眼睛深陷得像俩窟窿。偏偏她什么都不做,挺尸一样地在客庁里打坐。洛雨虽然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大半夜猛不丁地看到她这个造型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分明就是在上演午夜凶铃。 “你怎么又不睡?” “我在冥想。” “想什么?” “冥想就是什么都不想。” 洛雨看不下去了,每天晚上不是失眠就是冥想的,白天的班还一天都不落下,好好的人养成了一头熊猫。他倒了杯水,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说:“这两天怎么不去白叔叔那里了?” “忙。”半天只能憋出这么一个字。苗祠总不能说,她当了商业间谍,这会儿心虚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洛雨可管不了她什么心理状态,屋子里闷热得是个人都受不了,她还不开空调当桑拿蒸,根本就是自虐。洛雨扒了扒头发,突然说:“你明天不要回来睡了,去跟他睡,他肯定能治你的冥想症。”话刚说完一个抱枕就飞过来打他脑袋上,苗桐磨牙说:“惯得你!” 乔云的老家有伯父去世了,夫妻俩要回去奔丧。乔豆丁就托给苗桐照 顾。白惜言知道这件事后,想起乔豆丁以前说过想在森林里和松鼠、梅花 鹿过与世隔绝的幸福生活,就让小莫每天放学后都把她接到山顶的酒店来 住。况且苗桐哪里会照顾人,她自己都要人照顾的。 乔豆丁高兴坏了,毕竟还垦有小少女的虛荣心的。以前她就不止一次地要求来住木屋,结果被老笆敲着脑袋骂,你又不是没有家,去什么酒店!所以也只能和同学阇末过来爬个山,却从来没住过。第一天小莫还是只接了她一个过来,第二天就接了三个,是乔豆丁两个关系好的同学。 其他两个小姑娘十四五岁已经很有大人模样了,不像乔豆丁,真的像个不谙世事的矮小的小豆丁。 乔豆丁向她的同学骄傲又正式地介绍:“这个是我姐姐,这个是我惜言哥哥。”说完又补充一句,“就跟我亲哥一样的。” 她叫苗桐姐姐,可白惜言也称呼卓月为姐姐,名义上他是苗桐的哥哥,其实苗桐小时候明明叫他叔叔。乔豆丁死都不肯叫白惜言叔叔,只肯叫哥哥,实际上她看到美丽的男性都会自动把他降低到和自己一个辈分。一笔糊涂的烂账。 苗桐真想在这个势利的小少女屁股上补一脚,白惜言却已经笑得眼睛 都弯了,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小妹的同学呢,三位大美女晚上赏光让我请你们吃饭吧。” 管家定了来其林三星的法国餐厅,三个小姑娘吃得新奇又尽兴。晚饭后,管家带着他们去看萤火虫,又带去了露天游泳池参加派对。小姑娘们玩疯了,第二天上课都差点迟到。 卓月夫妻俩从老家回来,一固不见,自己闺女竟然珠圆玉润的,一副乐得嘴都合不拢的得意样子。 乔豆丁看到他们,顿时无比幽怨:“你们怎么不过完大爷爷的五七再回来啊?” 夫妻俩本来还挺想她,一听这熊孩子的话,差点气死。 做医生的有洁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扫除。乔云塑胶手套穿着一个白大褂里里外外地收拾,包括苗桐在内的三位女性坐在茶室里啃着冰棍聊天。趁苗桐去卫生间,乔豆丁连忙找时间跟老妈分享自己这几天的见闻,賊兮兮地低声说:“妈,我觉得我姐姐跟惜言哥哥不对劲。” 苗桐和白惜言现在也只剩下一层别别扭扭的兄妹关系支撑着,不过再 也不能有其他的了。卓月现在还致力于为苗桐物色个更好的对象。听了这 话,也只是惊讶于乔豆丁的敏锐,便漫不经心地敷衍她:“你看什么能对劲,人家大街上两小哥们儿连一起你都说人家谈恋爱的。” 乔豆丁急得直晃她:“是真的啦,姐姐和惜言哥哥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互相喜欢也正常吧。你跟沈净哥哥是姐弟,可沈净哥哥就不会给你夹菜,你脸上有东西他也不会给你擦对吧,也不会用你的杯子喝水,更不会在桌子下面偷偷捏你的手,对吧?” 卓月的第一个反应是,你们这些不靠谱的大人都在未成年人面前做些什么有的没的?!第二个反应是,这怎么可能?!她略微一思考惊了一身冷汗。很长一段时闻苗桐没有跟他说白惜言的事,她主动提起也被苗桐绕开了。卓月以为是她不愿意说他,是她迟钝了,难道她只是纯粹的心虚而已?毕竟卓月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和白惜言的恩怨情仇的人。 “别瞎说,你惜言哥哥那是跟你姐姐闹着玩儿。”卓月叮嘱她,“一会儿,千万锁在你姐姐面前胡说,否则停你零花钱。” 一听到要停零花钱,乔豆丁顿时忘记了自己刚才爆料的事,直接翻着白眼抗议:“你这一看就是典型的后妈,太苛刻了,得受批斗。” “乔豆丁大小姐,我恭送你找你亲妈去,可别遭了我这黑心后妈的毒手。” 乔豆丁见风使舵的本事丝亳不输那岸边的杨柳树,一把抱住老妈的腰,下巴磕她肩膀上使劲撒娇,嘟着嘴说:“好了好了,亲妈哪里赶得上您的胸襟宽广,跟那大海似的快能淹死人了老妈,我说真的,我只是觉得姐姐和惜言哥要是在一起的话,为什么要瞒着呢,他们俩那么般配的,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萌。” 卓月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只能草草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幸好乔豆丁年纪小文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等苗桐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老家乡下办丧事的风俗给吸引过去了。 下午去社里开例会,苗桐烟瘾犯了,皱着眉强忍着,手指尖止不住地颤抖。总社的吸烟区是落地玻璃的大花房,去年为了改善员工工作,环境而改建的,郁郁葱葱的绿植长得很是精抻。卓月端了杯咖啡给她,看了看她眼角眉梢的焦虑,说:“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吗,看你连烟瘾都犯了,也不怕得肺癌!” “师父,我做坏事了。” 苗桐已经极少用这种小孩子犯了错的口气跟地说话,卓月想着她是想 说和白惜言的事,一下子就心软了,又想她是个通透的孩子,旁人的支持或者批评对她来说都不够公平。卓月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是不是坏事要看你怎么看,如果你理从了自己的芮心,没有伤害到任何人,那就不算坏事。” 她把源生的竞标书复印给了罗佑宁,顶多也就是让源生拿不到那块地,而从她的内心来讲,她可怜罗佑宁,比可怜更甚。起码地并没有在仇恨中迷失,而罗佑宁已经走得太远了。 “只要不伤害任何人,就不算坏事?” “对。”卓月说,“不要管世俗的看法,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显然这次交谈是驴唇不对马嘴,她们并没有弄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3 苗桐推了朱玉珂的两次邀约,两次都是朱玉河要求去苗桐的家里做客,在外人看来苗桐的“家里”也只有白家。她隐隐感觉到,如果再推脱的话,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志趣相投的女性朋友又要做不成了。 “有烟味。”白惜言把脸埋在她的后颈里,深深吸了口气,“不过,很好闻。” “是编辑部有人抽烟。” “还想狡辩,那来个突击检査。”白惜言扭过她的脸,咬住她的嘴巴。苗桐只能把手从笔记本键盘上拿开,张着嘴巴被他里里外外地检査了—遍。这样香艳的检査,无论是检査者还是被检査者都享受至极,末了他咬了下她的鼻子,“小骗子,说谎罪加一等。” “下次不敢了。”苗桐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手顺着他的眉毛眼睑,最后到他没什么脂肪的面颊,叹了口气,“倒是你,要好好吃东西吃药才行啊。” 白惜言拉下她的手亲了亲:“不要过多担心我。” 电话响了,是源生总部的号码,白惜言把笔记本还给苗桐做事,自己走到手边不去打扰她。苗桐却再也没心思做事了,耳朵支起来也只是听到“做好充足准备……不容有失……罗氏那边不用去在意……”这些细碎的对话。大概就是游乐场那块地的事。仔细一想,也就这周五了。等白借言接完电话过来,苗桐忍不住问:“如果你们中了标怎么办?” “源生管理部门的能力可不是摆设,再说了,能竞争得过源生的也只有罗氏,可是以罗氏现在的实力吃下那块地有些吃力了。” “你对罗佑宁那个人了解多少?” “不多,对他父亲倒是了解得多些。”白惜言拿了喷壶,挽着雪白的衬衣袖子,仰着头在窗边浇那蓬散尾葵,慢悠悠地说:“他父亲叫罗宏远,罗氏的前身叫宏远地产,也曾非常风光过,是源生最重要的竞争对手。当年我父亲得罪了银行行长,他倒是人死万事空,我接手后银行不肯贷款给源生,源生项目的资金链断裂,一度停工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差点破产。那时候罗老爷子以为源生完了,就没有在意源生了。幸好那时他得意过头托大了,现在我们合作的外资银行那时刚在内地立足,他欺生拖欠了银行贷款,导致银行主事对宏远的印象很差。我找了关系去见了那位主事,巧得很,他竟然是我在国外读书时同校的师兄,不过比我高了十几届。那么大笔的款子,当时我想都没敢想过,我想着能拿下一千万就不错了。大不了,我就去借高利贷。不过,我要是真借了高利贷,说不定服毒自杀的就是我了。” 白惜言给植物浇过水,又去吧台倒了杯水,水珠爬过他的手背从那纤 长的手腕处滚落。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连骨骼的形状都那么好看?苗桐胡乱 被美色迷感着。他回来半靠在桌边继续说:“说起来惨得很,现在老地产商都知道。当时宏远有个政府利民项目,刚建起的新的居民楼刚住了两年,下了场暴雨,直接塌了。死了十几个人。当时我也不厚道,商场如战场,你可怜别人也没人可怜你。我直接找人去调査他们正在建设的新顼目,发现建筑队管理松散,偷工减料,就找记者去曝光了。宏远在业内的声誉一下子跌到低谷,这时我就去撬了跟宏远合作的银行和宣传公面。罗老爷子去借高利贷,房子妻子和女儿都抵押出去了,所以宏远站不起来他就在全家的食物里投毒杀死了全家。只有罗佑宁中毒不深活了下来,不过他父亲名目下所有的房产和存款都被冻结査封拍卖。不管罗佑宁今天的成就是靠女人也好,卖身也好,怎么都好,都是他自己赚来的。他很了不起。” 别人的生死在白惜言的嘴里说出来轻得像团烟,实际上也是如此,人会可怜别人,可是却无法咀嚼别人的苦难,更无法感同身受。这样的悲惨的故事,她从罗佑宁那里听来没半分“感同身受”,从白惜言嘴里听来也是如此。可是人总是能轻易地对人说出“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这四个字本身就是虚伪的词组。 苗桐扒了扒头发,“哦” 了一声,淡淡地说:“比狗血的商战剧惨多了。” 白惜言露出漂亮的贝齿,掐了掐她的脸:“好没同情心的孩子,对了,现在告诉我,怎么对罗佑宁这么感兴趣?” “哦,还不垦因为他拨了你一身酒。”苗桐把眼珠转到一边,“而且他是我的客户,我跟他在社里碰过面。” 难道罗氏的营销部里养着的全都是酒店里陪酒的公主少爷?连这点事都要老总亲自出马。不过白惜言没有说出来,苗榈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 他相信苗桐有分寸。白惜言呵笑了一声:“不过商场上躭是这样,他恨我,也少不了有人恨他,身在其位谋其事,这些事都免不了的,你不用在意。” 到了周六,白惜言也要去会展中心参加竞标会,早上苗桐在门口帮他系领带。 “不说点什么?” “马到成功。”苗桐说。 “不对,是皁点回来。”白惜言搂住她的腰,“今天要出门吗?” “我下午要替师父去学校给豆丁开家长会。我晩上就不来了。” “那个磨人精。”白惜言啄米一样,一下一下地亲着她,“唉,我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你,这可怎么办才好?” 女管家和小莫在外面大眼瞪小眼的,小莫着急地看着表,也不敢去催。女管家拿着化妆镜整理妆容和领结,嘴里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着:“闹哪样喔,皇帝不急太监急喔。”小莫昕不得这副台湾腔,觉得妖里妖气的全身汗毛直竖,拿大眼珠子瞪她:“你你你你……你别跟我说话!”女管家伸了伸猩红的舌头,做了个鬼脸。小莫决定下次带点雄黄来护身,说不定地真是条蛇精。 苗桐下午终究哪里都没有去,她打电话给沈净代替自己去开家长会,而后在屋子不知所措地待了一个下午。 对白惜言的感情总是翼霣而复杂的,她不敢给太多,却也收不回什么,那些她能给予的情感却比许多热恋中的情人更多更多。她是屹立不动的火山,内里孕育着可吞噬的火热。 她不能走,在他失意的时候,她应该在。 白惜言回来看到她伏在桌边,弓起的背像是怕冷的小虾,睡得极不舒服似的皱着眉,眼睛已经蒙昽地睁开了。 这无疑是回到家看到桌子上放着打着蝴蝶的礼物。 “惜言,你回来了。”苗桐问,“我给你倒杯水。” “嗨,我的礼物。”白惜言放下外套,蹲下身抚摸她脸上压出的深深的红印子,声音更低沉,“今天不是要去见豆丁吗?身体不舒服?” “不是,我只是突然不想去了而已。” “那正好,为了庆祝我们中标,今晚就在山顶吃烛光晚餐吧。” “……你说什么?”苗桐有些糊涂了,不太相信似的,“你是说源生中标了?” 白惜言看着她有些震惊的脸色,一下子明白过来,亲昵地拧了拧她的脸,喷笑出来:“怪不得没出门呢,是担心我没中标回来—个人难过呢。不过,你应该相信源生如今的实力是绝不做没把握的事,罗氏是很强,可是我们更强啊。” 可是,她明明复印了最终的竞标书给罗佑宁。 “成交价是多少?” 白惜言说了一个数字,接着说:“你应该明白像我们这种级别的公司都会往对方内部安插商业间谍,没锴,这是犯罪。但是了解对手和迷惑对手都是有必要的。我做了一份假的竞标书,当然为了让对方相信,这份假的竞标书要做得一切细节都像真的,而后把细枝末节很有技巧地透漏给对方的公司。不过,这一招的前提是我们已经知道了商业间谍是谁。他们派了个美女来源生做公关,源生就回敬给她想要的情报。她和管理部的主管去喝酒,男人喝醉了说的话,女人都以为是真的,那些细枝末节的数字已经足以让她推算出源生的竞标价。只是我们都没想到,罗氏竟然一点都没有起疑。” 他们当然不会起疑,他们的商业间谍带去的信息,和苗桐透漏过的信息是一致的,所以毫不犹豫地相信了那份竞标书的真实性。 苗桐无意中将罗氏推进了源生的圈套里。 在苗桐无意识地第三次把文件夹从桌上扫下去,发出“啪”的声音时,唐律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散会后,唐律邀请她去楼下的星巴克喝杯咖啡。苗桐精神恍惚要了杯浓缩咖啡,手抖得几乎撕不开糖包。 唐律看不下去了,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我来。” “谢谢。”苗桐试图解释,“我大概是焦虑症犯了。” 一杯咖啡喝下去,苗桐稍稍滇定了些,旁边的唐律盯着她出汗的鼻尖,故作轻松地说:“稀奇了,还有你苗大小姐能焦虑的事?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又不做亏心事,焦虑个什么劲儿。” “要是做了呢?” “你?”唐律伸出一根指头使劲戳了戳她的脑袋,大笑,“你要是做了亏心事,那肯定是别人活该。你不惹别人,可你也不好惹,我最了解你了。”那么多年的同事下来,从互相看不对眼的敌人一路走到无话不谈的朋友,唐律的确是了解她,被苗桐打了手,才说,“我就知道你跟那个朱玉河的友情长久不了。你们俩旗鼓相当,你若是比她差,或者她比你差都好。两个白富美 凑到一起,不聊奢侈品也不聊男人,只聊生活和兴趣,本身就是件挺奇怪的事。男人在一起聊女人,女人在一起聊男人是天性。只有心怀目的才会羞于 戳破窗户纸,我看她八成看上白先生了。” 苗桐丝毫不惊讶唐律的敏锐,只能无奈地说:“你一个男人八卦到这种程度才是挺奇怪的事,我以为给孩子换纸尿布这种事已经够你忙了。” “不用转移活题,你打算把白先生介绍给她么?” “我不会。 “已经做了决定了,那还焦虑什么,大不了朋友没得做了。” 又是一场驴唇不对马嘴的聊天,苗桐发现最近自己陷入了这种怪圈里了。不过被唐律这么稀里糊涂地一顿乱开解.她也稍稍好过了些。两个人扯皮总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她被唐律拙劣的笑话逗乐了,捧着咖啡笑得肩膀抖得不停。 而马路对面,罗佑宁站在人行道的路口,点燃一支烟,好高明的女人 啊。 4 会议桌两旁的各部门负责人都缩着脖子不肯当出头鸟,这种时刻,若是成事了就是每个人急着邀功的时候,不成事就是想着怎么推卸责任。 罗佑宁双手交叠在身前,一点发怒的征兆都没有。事实上罗佑宁也不会发怒,他们中了对方下的套儿,可他也同样中了连环套,最后拍板的还是他。他深知道,事情发生了发火拿下属开刀也没用,不过是泄愤。他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看他们中间有没有个明白人。 不知道谁先开了个头:“罗总,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一句,其实那块地我们吃下也有点困难,虽然三角洲项目很喜人,但是那么大一块地建成豪宅区,怕是风险也太大。” “是啊罗总,我们买下的郊区那块地的拆迁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具体的项目成立已经要开展了,我觉得应该把那个项目立为重点,那边可是政府圏定的发展区域,现在荒凉了点,也就不出五年……” “是啊是啊,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对,没错。” 就好像按了个开始键,会议室里热闹得好像讨价还价迎来送往的菜市 场。没错,郊区那块地是不错,但是,和游乐园那块地比起来,不过是一整条猪腿肉和一只猪脚的区别。 傍晚时,开始下雨。 “今年的雨特别多啊。”前台姑娘在楼下和苗桐一起躲雨,数算着,“几乎是一周一场,不过雨水充沛,我老家的苞米今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的,到时候我回家背嫩苞米给大家吃。” “好了,快走吧,男朋友来接了。” 男孩子眉眼平顺,看起来是个温柔的人,将女友整个搂在伞下还数落她站得离屋檐太近身上都是水汽。前台姑娘脒着眼笑,冲苗桐摆了摆手,和男朋友依偎着走进雨水里。 看这雨势只大不小,打苗桐电话给小莫拜托他晚上去学校接洛雨回家 后,就打算回公司加班。可雨幕深处有人撑着把深灰色的伞走来,那身形无比熟悉,苗桐那一瞬间想起了电影里拿着巨大的黑色镰刀四处收割生命的死神。 罗佑宁右手抄着口袋,脸上带着点危险的笑意,说:“苗总编,你脸色真差。”而后他说,“陪我去喝一杯?” 酒吧这种地方苗桐是不太喜欢的,灯红酒绿的总有些莫名堕落的意味, 唯一会拉他来酒吧的也只有谢翎。罗佑宁在吧台上跟她的胳膊挨着,好像是老朋友一样。 “罗佑宁,我不想辩解什么。”苗桐说。 罗佑宁一下子把调酒喷出来,女酒保嗔怪地撅了撅嘴,他做个对不起的手势,而后大笑着对苗桐说:“我今天在会议桌上等这句话等了一个钟头都没听见,我偏偏不想听你说这句话,你却说了,你说好笑不?” 苗桐闭上嘴,棕色的一排酒瓶映出她略苍白的脸,事到如今,难道罗佑宁肯让她辩解?实际上她没什么好辩解的,知道源生中标的时候,她先是震惊,而后看到白惜言开心的脸又觉得庆幸。她并没有对罗佑宁有多抱歉,她该做的也都做了,对他问心无愧。 “你相信不柜信都好,我没有骗你。“ “那这是什么?”罗佑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在苗桐眼前晃了晃,笑道,“我还以为你真去给我当间谍了呢,还感功得不行,合着你这间谍都当到床上去了。”照片里苗桐和白惜言相拥而眠并不清楚,从角度看,是从酒店卫生间里拉帘子偷拍,他笑道,“不用怀疑,现在的私家侦探乔装成保洁人员一点都不醒目,不过我也没那么龌龊要监督你,是吴小芳找人査的。这样看就知道你有多招她记恨了。当然,你也别恨错人,要恨就恨她好了。” 苗桐呆呆的,半天一言不发。 “你说要是这张照片流出去,以前吴小芳散播的那些谣言,是不是都成真了?你说再多都没用了。” “不……” 罗佑宁捏过她的下巴,慢慢施力像是要捏碎她,冷漠地说:“你没有资格说不。” 完了。 苗桐脑海里一片尖锐的疼痛,完了。 在酒店的套间里,想起苗桐那吓坏的眼抻,罗佑宁对着落地玻璃站了多久。 吴小芳打电话过来,问:“你想得怎么样了?要怎么对付他们?” “谁说我要对付他们。”罗佑宁讥笑,“你白痴啊,现在要是把报道曝出来,还不如直接在罗氏的大楼上挂个大条幅写着,这事儿就是我干的。”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那丫头最懂这一套了,恶毒得很。” “从头到尾,我只看到你对她恶毒,而她压根没把你放眼里。” 电话那边喘了半天的粗气,几乎都能听到吴小芳咬牙切齿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从小到大她都不把我放狠里。你不会明白,她是怎样毁了我的人生。我怎么都无法蠃过她,那是因为我以前太老实力可能赢过她的唯一机会就是陪恶心的老头子睡觉。我才不希望她死,我希望她生不如死。” 不过是你自己的好胜心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而已。 其实他何尝不是。 “那就一起生不如死吧。” 5 苗桐胆战心惊地等了几天,没有听到任何的消息,她才想通,罗佑宁是要握着她的把柄另有用途。就好像变态杀手把人追进了衣柜里,而后坐在衣柜门口慢慢地磨刀,让人在死之前还要感受到漫长的恐惧。可苗桐也无法向白惜言求援,毕竟她给罗佑宁的竞标书虽是阴差阳错,可在本质上也是背叛。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脸色肯定不会和气到哪里去,最近晨报分社编辑 部弥漫低气压。众编辑记者们都觉得喘不过气,猜苗楣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刚转正的摄影师是出了名的猥琐,在餐庁里头头是道地分析,女人长期没有男朋友缺乏爱的滋养,不仅更年期提前还会心理扭曲。 丛曼和同事吃过饭,发现苗桐在办公室里根本没出来过,想了想,跑去敲门。 苗桐应了声,她推开门,屋子里像是被烧着了似的,满是烟味。丛曼站在门口问:“苗总编,要不要给您叫个外卖?” “不用了,谢谢。”苗楠说。 “哦。”丛曼站在门口没动。 苗桐问:“还有什么事吗?” 丛曼本该干脆地走了,却脱口而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请您想开点儿,您人这么好,上帝会对您好的。”说完不敢再看苗桐径自出门去了,留苗桐石化了一会儿,才揉着鼻根苦笑起来。明明是来替人家做间谍的,心肠这么软怎么行,真是愚蠢。而把她留下还悉心栽培的自己才是更蠢的那—个。 朱玉坷工作完找苗楣吃饭,就近选了一家生意很好的茶餐厅,在十六楼,隔着玻璃能看到楼下郁郁葱葱的政府公园。关于苗桐不想让她去家里 做客这件事,两个人谁都没有再提,要做朋友,就真的不能再提了。 正听着朱玉珂抱怨他们那个有强迫症的总监,突然朱玉珂的笑容僅在 脸上,面色复杂地盯着地的身后。苗桐扭过头,白惜言正带着他们公司的那个秘书兼法语翻译袁佩佩走过来,与苗桐四目相接也是一愣,接着走过来,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小桐,这个时间来吃饭,你中午又没吃?” 完全是数落小孩似的口气,苗桐略尴尬地拉下他的手,跟笑得像只賊猫的袁佩佩打招呼:“佩佩,你也来了啊。” 袁佩佩笑着说:“是啊,男人谈事情不是都要带上一个大美人嘛。”眼睛落在苗桐对面的人身上,她“啊”了一声,“朱玉珂小姐啊,光在电视上看到就够漂亮了,没想到真人更好看啊。” 朱玉珂微微笑着冲她点头,但眼睛还是放在白惜言身上,那眼神让苗桐有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 白惜言这才注意到苗桐对面坐着的人,这下是真的愣了:“……苒苒?” “惜言哥。”朱玉珂说,“真的好巧,我还说哪天找时间去看你呢。” 苗桐陷进云里雾里,看了看白惜言,又去看朱玉珣。朱玉珂面从没告诉过她,她和白惜言是认识的。而且白惜言是叫她苒苒,一听就是小名或者昵称,而白惜言不会轻浮到在她面前叫一个不熟悉的女人的小名。 这个想法让苗桐几乎转不过弯来,只能转会头又盯着白借言:“你们很熟?” 白惜言看苗桐的样子根本就是呆了一样,也觉得不太对劲,点点头:“是亲戚,苒苒是二姐夫的表妹。她在本市工作,只是我们不太熟,没见过面。”转头对朱玉珂说,“你不知道苗桐是白家的人也难怪,小桐入籍的事二姐也没必要告诉你们本家那边。” 朱玉珂只是深情地望着他,并不插话。 白惜言来这里是约了客户的,跟她们打过招呼就和袁佩佩去了贵宾间。 苗桐和朱玉河都没有再动面前的食物,两人气氛沉闷地待了半晌,苗桐需要把思路从头到尾地理一理。从刚开始朱玉珂都在刻意隐瞒她和白惜言认识的事,而一直在打探白惜言的事。她无意中又被人利用了。 “你这样有什么意思?你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吗? ” “有想到。”朱玉珂安静地说,“可那时我并没有想跟你做朋友,最后拆穿了也没什么关系。现在感情越好,反而越不敢说了,说了就肯定做不成朋友了。” 苗桐开始揉额头:“你明明知道我不肯让你见他的原因。” “我知道的。"朱玉珂说,“刚才惜言哥根本就没看到我,他的眼里只有你,他对你真好,从小我就希望他这么看我。你懂的吧,对于从少女时期就见过他的女人来说,这一生要是想找到更称心的男人,太难了。”她说着突然落下泪来,痛苦地说,“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如今再说,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这样的话,就显得娇情了。又不是三流的家庭伦理剧。苗桐看她哭得厉害,连上演餐厅泼水戏码的心情都没有了。她可丢不起那个人,也没有觉得多么生气,只是从里到外的温度都被抽得干干净净的,大夏天的都从骨头缝里冒凉风。 “算了吧,就当我们从那一次采访后就没有见过吧。” “苗桐,我不会说抱歉的。” “正好,那三个字我也不稀罕。” 苗桐终于明白了,她大概没有和女人做朋友的天分。 她比白惜言先回家,女管家换了新颜色的口红,在电瓶车上还拿着镜子臭美。她跟苗桐熟悉后就露出了本性,虽操着嗲嗲的台湾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性格恶劣又臭美的女孩儿,“苗小姐,你说这个颜色好不好看,香奈儿刚出的新款喔,好滋润的喏。” 虽然她觉得那大红唇膏会把小莫吓出心脏病,还是说:“很好看的。” “小莫那个家伙好不懂欣赏喔,一头蠢驴。“虽这么说着,眼角眉梢却是喜滋滋的。 看来小莫的春天到了。 还是有好事发生的。她回到家先洗了个澡,而后在窗台边喂鸟。 白惜言回去时,她肌在桌上发呆,窗台上有面包屑,有只松鼠正抱着一颗花生啃,双颊一鼓一鼓的。这只松鼠隔三差五地就来讨干果吃,已经养熟了似的,并不怕人。 “回来没看到你工作,真是件稀奇的事。” 苗桐上去接过他的外套,明显看到外套上有一块呕吐物的污渍。毎次透析后的反应都这么剧烈,让她心如针扎。 “怎么了?”白惜言问。 “没什么。”苗桐说,“你累了吧,我拧毛巾给你擦把脸。” 他解开衬衫扣子,让苗桐给他擦脖子里的汗,眯着眼睛享受得紧,就像只被主人顺毛的猫。小松鼠啃完花生,走的时候还要打包,拼命在那里拱干果罐子。白惜言只能拿出一颗给他,小松鼠拿了大杏仁,蹦跳着跑了。 “对了,你和苒苒怎么认识的?我今天见到她吓了一跳呢,我第一回在二姐的本家看到她时,她才上初中。那时候她可不爱说话了,现在倒是当了主持人。” “我从没见过她来家里。” “不过是个远房亲戚,又是女孩,我不知道怎么跟女孩相处,招来也是别扭。”白惜言问,“你们是朋友?” 苗桐给他擦完脖子,又拉过他的手来擦,口气不自觉地冷硬起来:“现在已经不是了。” 白惜言听着不对劲,问:“怎么回事?” “她知道我的事,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要不是今天在餐庁碰到,大概要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和你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苗桐看着他的眼睛,“朱玉珂她喜欢你,她不过是想试探情敌的深浅而巳。” 他了解苗桐,他家的姑娘只有真的难过了才会少有地这么咄咄逼人。可惜她当人家是朋友,但人家当她是猎物。 白惜言扶住她的后颈,压向自己的额头:“那试探的结果呢?” 苗桐的回答是抱住他的腰,深深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她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闻去自责了。也许不久的一天,世界就要毁灭了,在此之前,她要静静地用力地与他相爱,直到爆炸的时刻。 第五章 一生之约 既然许了一生之约,他就会努力活下去 1 苗桐的热情让白惜言非常受用,一连几日都带着笑容,电得女管家抽风似的犯花痴。小莫去机场接白敏,回来的路上汇报完白先生的情况,又阴阳怪气地加上一句:不过白先生也真辛苦啊,身边围着条千年蛇精,最近还涂了张血盆大口,那个吓人。 白敏见到女管家所谓的“血盆大口”,觉得这姑娘皮肤白,这口红倒是跟她很搭。再看小莫那浑身发毛的劲儿,和女管家看到他就飘来飘去的秋波便懂了。原来是暖昧期。 “你这个女管家和小莫挺有意思的嗬。”白敏咬着橙子,笑呵呵的,“而且挺般配的,他俩要结婚,我封个大红包。” 她这几天在上海都和她的侄子待在一起,小婴儿粉糯糯的一团,轮廓 脸盘和白惜言有六七分相似。只是那双眼睛乌泠泠的又静又乖,不知道像 谁。说真的,白敏有些后悔当时答应大姐的条件,让她来抚养。这孩子真是可爱得让人疼不过来。 白惜言看她心情好成这个样子,也有了和她聊天的欲望,姐弟两人总不能一见面就跟有仇似的。 “想不想吃饺子?” “当然,二姐调的馅最香了。”白惜言挽起抽子,“我来和面吧。” 虽然是地道的南方人,可白家过年是吃饺子的,所以以前请的两个保姆中,有个阿姨是做惯了面食的北方人。她去白家做事时,儿子才四岁,男人生病卧床离不开药罐子,她一个女人出来养家,几个月见不到孩子。白惜言的母亲可怜她们母子分离,张阿姨的儿子刚上小学就做主把家里的一处旧屋收拾出来给他们一家住,也方便张阿姨照顾有病的丈夫。 白敏调饺子馅的功夫完全是得到阿姨的真传,明明是个读书都读不好,性格又顽劣火爆的人,却在厨艺上很是有天分。早先母亲还在的时候,她就很能独当一面了,只是家里有做事的,用不到她而已。 听说人开始衰老的其中一个症状就是,很容易就会回忆过去,嘴上挂着“想当年啊”。白惜言觉得自己说不定已经老了。 “打电话问小桐想吃什么馅的,我多做几样放冰箱里冻起来。” “她最喜欢吃鲅鱼饺子,不过现在没有鲅鱼,那就茄子馅的也可以。”白惜言似笑非笑的拿眼睨着她,“你不是讨厌她?还管她喜欢吃什么。” 白敏狠狠瞪她一眼:“我还不是为了你。而且嘴还那么刁吃猫食,比你还难养活。” 白惜言大笑起来,挑了挑下巴,倒是得意的样子:“是啊,我惯的。” “你这个自虐狂。你就死宠着她吧,宠得拿你一点都不当回事,你就高兴了。”白敏心里难过,她那么好的弟弟,为什么就非喜欢上这么一个。不过大姐说得对,她们也只想让他髙兴起来。看弟弟笑得这么甜蜜的样子,她无奈地哎气:“你跟小桐最近相处得挺好啊。” “还好吧。”白惜言系上围裙,微微笑着,“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大概把老天爷给我的运气一下子全用完了。” “乱讲!呸!”白敏说,“好好和你的面。” 她现在听不得这样的话,听见就想哭,他的人生还那么长。 “对了二姐,苒苒有没有找过你?” 白敏吓了一跳,险些把锅边盆打翻,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似的,掩饰地咳嗽两声:“怎么提起她了?” 白惜言奇怪地看她一眼,说:“那天我在茶餐庁见个法国客户,碰到她和小桐在一起吃饭。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我想这是你本家的表妹如果真有什么话,应该会找你说的吧,我记得你还蛮疼她。” 白敏紧张起来了:“她去找了小桐?说了什么?” “大概是……想了解情敌的意思。”白惜言尴尬地转开眼,“我希望她再也不要接近小桐。” “就这些?” 白惜言反问:“还有什么,难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刚才短短的几分钟,白敏都快吓出心脏病了,背后薄薄的一层冷汗,紧张得手都在抖。想来也是,如果苒苒的事情被知道了,白惜言才不会有心情跟她和颜悦色地包饺子。白敏稍稍舒了口气,躲开他的视线:“人家姑娘喜欢你,我瞒着你有什么不对?以前你有个瑞莎,现在有个苗桐,瞒着你有什么不对?你去了赵家那么多回,要是有心的话,还真能看不出来?” 又来了,二姐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白惜言可不是什么最佳辩手,赶紧说累了,洗了手躲回书房。 电视台的《名媛》节目刚录播完,朱玉珂正和嘉宾寒暄着,就听见助理跑过来说,会客室有个自称白敏的人找她。 朱玉珂也顾不得礼数了,匆匆道别去了会客室。 白敏翘着腿正和女儿通电话,不慌不忙地收了线,对她说:“苒苒,我们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电视台楼下就有个中式的茶馆,朱玉河知道白敏喜欢喝茶,不喜欢咖啡 那些洋人的玩意儿。大学暑假她去白敏家看到书房整墙的大书架,容量堪比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关于茶的书就占了一整个格子。白敏性子急,品茶能让她静下心来。于是朱玉珂就去学了茶道。 这间茶馆很清幽,现在的人已经适应了快节奏,在这样清幽的茶馆里 品茶倒是其次,这早也变成了生意场。窗上雕着荷塘月色,头顶是纸糊的红灯笼,香炉里燃的是沉香木,奉茶的人是穿着旗袍的大家闺秀,一切都是赏心悦目的。 “话说起来,我喜欢上茶道,还是表嫂的熏陶。” 朱玉珂把一杯古树普洱奉到白敏的面前,白敏用歉意又复杂的眼抻看 了她半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苒苒,是我对不起你。” 朱玉珂知道白敏又要旧事重谈,她摇了摇头:“表嫂,古人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就算是后悔和痛苦,都是我活该的。” 来之前白敏本是想好好质问一下她接近苗桐的目的,她很怕苒苒将那件事抖出去,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可看到乖巧懂事的苒苒,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就算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也尝尽了苦头,还为白家做了那么大的牺牲。她若是再怪罪她,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表嫂是因为苗桐的事来找我的吧,惜言哥对她果然周到,什么都要问过。您放心,我没乱说话。我朱玉珂好歹也是好人家出身的,传出去丢的是家族的脸面,我也没脸到处宣扬。”朱玉珂吹着茶水,盯着那消失的涟漪,慢慢地说,“也是巧合,他们的周刊找我做专访,我想知道苗桐是个怎样的人,竟会让惜言哥那么喜欢,所以我才要求让她来采访。以前我无法想象惜言哥身边站着我以外的女人,就连他初恋的那个姑娘瑞莎,够漂亮聪明,却依然和他不相配。当时我还想,不过是个勉强长大的姑娘能优秀到哪里去?可是见到她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她举手投足之间的风采已经是白家人特有的了。” 白敏看苗桐总是戴着有色眼镜,以前是把她当自己人,现在早就不愿意拿正眼看她。可大姐依旧喜欢她,和弟弟总是站在统一战线上。听朱玉珂这么一说,她也无法不赞同,那无论埋到什么事都不急不躁的气度,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是没有几个能拥有的。 一壶水滚了,紫砂壶里注入二道水,白雾氤氲出沁人心脾的带着点野气的普洱茶香。 这茶品在嘴里,白敏只觉得苦,叹气道:“苒苒,你不要这么说,直到现在我依旧认为你才是最适合惜言的。” “我适合他,可他偏偏不喜欢我。”朱玉珂苦笑,“就像这普洱,谁都知道好,可惜言哥偏偏喜欢的是那一杯金毫。普洱和金毫不同类,各有所爱,本就没什么可比性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白敏都想为她鼓掌了,够清醒可是也够残忍。 “要是我们不是情敌就好了,我一定会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朱玉珂抬起头终于直视她,“表嫂,你不让我见惜言哥我就不见,这件事我认了,可是孩子不能让我看看吗?他毕竟是我生的……”她眼睛里迅速盈满眼泪,“我生下他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时候他皮肤又皱又红的好丑,还看不出像谁呢。” “苒苒……”白敏看着她,艰难地说,“我没办法……” “为什么没办法呢!我只是想看一眼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朱玉珂激动得语无伦次,“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惜言哥根本不要他……连妈妈都没有的话他太可怜了……表嫂,我求你……” 白敏被她的手指掐疼了,她不该来见朱玉珂,对她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苒苒,对不起,表嫂没办法做主,孩子在大姐那很好,他跟你没有关系了,所以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说了。等他成年了,我们会告诉他,让他认你的。但现在不行。” 朱玉珂绝望地捂着脸大哭,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可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那孩子不是爱的结晶,是白家要的香火。她只是一纸合约的代理孕母,根本不能算是什么母亲。朱玉珂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她不过是在跟白敏一次又一次地在求证这个命题而已。 2 前台姑娘来敲门:“总编,你的快递。” 最近苗桐三天两头能接到快递,她熟练地拆开信封,取出一张照片,依旧是白惜言和她在一起时的照片,不过是平常的生活照,没什么露骨的。 记得前些日子第一次看到这种照片时,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吐得一塌糊涂。不过是些没暖昧的生活照,可她懂得,这是罗佑宁的威胁。他不过是想折磨她。苗桐呆呆看了一会儿照片,而后将它放进包的夹层里。 “你乔叔给你熬的汤都补到哪里去了,瘦得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睛了,又不是过贱年。”卓月对乔云说,“乔叔,再盛碗猪脚来,起码把胸部给她补大一些。” 乔云点点头:“罩杯升级是女人在职场道路上的敲门砖,你看我们院里那些护士长,哪个不是波涛汹浦? ”说着往厨房跑,“等等啊,乔叔给你盛。” 以前卓月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淑女来着,举手投足都带着贤良淑德的气 质,自从跟乔云结婚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似的没正经了。乔豆丁边看动画片边抽空评价说:“老没正经。” “我告诉你乔豆丁,我上次去给你开家长会你们班女生好多都穿胸罩 了。你还穿着小背心,显得又矮又瘦很可爱是没错,可是跟你同龄的男生大多都喜欢大女孩的。你爸炖那么多猪脚,不比你啃些薯条好?” 乔豆丁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小斗鸡似的嚷嚷:“你很烦呐!我干吗要男生喜欢,我长大了又不结婚!而且那些女生在体育课上赛跑从来都跑不过我,学校运动会她们也没办法参加,带着两只木瓜累不累啊!你说累不累啊!” 卓月和苗桐面面相觑,突然大笑起来,她们竟然一下子被说服了,真是可爱。 “笑什么!严肃点!”乔豆丁指着正在餐桌上无语的洛雨,问,“洛雨哥哥,请你以男人的眼光来评价一下!” 洛雨臊了个大红脸,也火冒三丈:“我又不是女的我怎么知道!再说了,你们能别在未成年人年前聊这些有的没的吗!” 乔豆丁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兄妹俩形成统一战线,去乔豆丁的卧室去玩游戏去了。 乔云端了猪脚出来,苗桐被二人虎视眈眈地瞪着,只能硬着头皮吃。或许她不该毎周都跑来报到,乔叔根本就是把她当填鸭在喂。 “你这种的,喂上一百年也变不成神猪。”乔云边解围捃边用命令的口气说,“下周来医院检査一下,看看消化系统有问题没,别跟你师父一样落下一身的毛病。” 苗桐摆了张苦瓜脸,要是卓月她还能赖上一赖,乔云那三板斧落下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检査。师公之命不可违,要是不去的话,会被他念叨到死。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回到家踉白惜言说起乔云要她去做体检的事,他挑着眉毛倒是不乐意了:“我说了那么多回让中医给你看看,你都不让看,倒是你师公说句话比我管用。” 白家请的那个老中医毎次一搭脉,就是疾言厉色的,开一堆补药,张阿姨毎日都要炖药膳,她闻到味道就够了。苗桐坦然说:“那个老人家我是怕了,乔叔长了张婆婆妈妈的嘴,我也怕了。” 白惜言拧她的脸,带了三分力气,莫名觉得上火:“你就是欺软怕硬,不过,是我纵容你。” 去医院的健康中心一路检査下来,凡是有的名头都做了个遍,过了几天拿到结果,医嘱那写着大大的:体重过轻,营荞不良。 大夫见鬼似的看着地:“做了这么多检査,这年头竟然还有营养不良的。” 苗桐赶紧说:“要是乔主任问起来,能不能说各项指标正常?” 大夫和蔼可亲地微笑着,并不说话。这就是没得商量了。这份体检报告回去也是要给白惜言过目的,估计会被当做填鸭来养一阵子。实际上她也知道自己这阵子瘦得厉害,可她真的吃不下东西,想到那些事情她就胃部紧缩,手指颤抖到连笔都抓不住。 “小桐?”谢翎喊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拿体检报告。”苗桐抬头看了看,是彩超室,旁边还坐着几个孕妇,“烟烟在里面?” 他们在大厅的落地玻璃窗那找到了个方便说话的地方,都有些沉默。苗桐才发现谢翎已经很久没找她出去吃饭了,人倒是没看出来哪里不对。也是,现在还有比她过得更惨的人么。 “你在绝食啊,怎么瘦成这样?” “夏天哪里有什么食欲。”苗桐赶紧转移话题,“有没有想过孩子生下来怎么办?” “她是想让我难堪,那又能怎样,我根本没感觉。她争一时意气,最后害得还是她自己。”謝翎掏出烟,想想是在医院又放了回去,淡淡地说,“不过孩子是无辜的,没有理由跟大人一起受罪,是不是?陈柏风的儿子我都能帮着养了,刘烟烟的孩子我也能帮着养。就算是只狗,你对它好,它还会看家护院呢,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苗桐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是啊,我还养着十几个呢,说真的,挺吃力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这方面我要向你学习。”谢翎拉了拉她的头发,无比亲呢的,“说真的,要不是你,我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助人为乐的乐趣。” “我只是切肤之痛在前,不忍心不管罢了。” 此时苗桐的手机响起来,今天她和白惜言约好要去看林乐的摄影展的。 包里的东西太杂,她手忙脚乱的,“啪”东西掉了一地。苗桐蹲下身去捡,谢翎也帮她。谢翎拿起滚出的药瓶看了看,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了,正要问她,却看到包的夹层拉链没拉,露出一页照片。苗桐发觉前,谢翎巳经把照片拿出来了:“这是什么?” 照片上不过是苗桐和白惜肓在山顶的麟天餐庁吃饭,从角度看是偷拍的。苗桐一下子脸色煞白,伸手去抢:“没什么,就是照片。” 对于这沖事情谢翎并不陌生,有些震惊:“你被人威胁了?惜言知道吗?”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解决的。” “你怎么解决?!吃安定片吗?!”谢翎的声音太大,一时间大庁里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他完全没注意到,依旧咄咄逼人的,“能有多大的事,让你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护士站的护士正走过来,苗桐被这么大声地质问,头都懵了,嗫嚅了两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把包收拾好,低头急匆匆地往外走。谢翎愣了一下,而后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不依不饶的架势。再闹下去,恐伯楼下的保安都要冲上来了。 “你们怎么了?”刘烟烟已经从彩超室出来了,好奇又愉快地问:“你们俩也会吵架啊?” 刘烟烟丰腴了不少,已经显了身子了,一副不错的气色。 “小桐姐,我们都两年没见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你。”刘烟烟说,“现在我马上要做妈妈了,你交男朋友了吗?” “我……没有时闻想这些事。” 刘烟烟了然地笑了:“你还是忘不了惜言哥。” 苗桐只想赶紧离开,含糊地回答:“没有的事……我现在赶时间得走了, 你注意身体……” “我一来你就要走?”刘烟烟扶着腰轻笑,“好歹以前说好的,我生了孩子你要做干妈的,你忘了吗?” “我是真的有事,抽空我去看你。”苗桐转头用警告的眼神盯着谢翎 说,“我先走了,这件事你不用管。” 谢翔恨不得在她的脑袋上敲一个洞,看看里面是不是都已经被蛀空了。 她以为自己一个人扛着,就可以不给别人添麻烦了。她嘴上说得好,谢翎我把你当朋友,可心里压根就不信赖他。朋友这沖东西不就是在你犯难的时候能拉你一把的存在么? “怎么了?跟要杀人似的?不去追?”刘烟烟好笑地问。 “你不挤兑她会死?”谢翎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要搞得自己跟正牌夫人斗小三似的,她又不欠你的。” 刘烟烟挺了挺肚子,笑得又傲又嚣张的:“那又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心疼。” 谢翎悠悠着看她:“我想看你能自私到什么程度。” 刘大小姐翻了个白眼,她不高兴,干吗要让别人高兴,扶着腰转身走了。 3 林乐第一次办个人摄影展,借的开画廊的朋友的地方,规模不大,但是总算完成了心愿。他站在人群里,西装笔挺头发还打了蜡,这么正式的打扮,苗桐还从来没见过。 “你师兄现在也总算是混出头了。”白惜言拍了拍苗桐搭在臂弯里的手,浅浅笑着,“当初知道他总偷拍你,我还跟锦之商量要不要去烧他的家。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悔,他竟把你的照片挂得到处都是。还有啊……”白惜言压低声音阴侧惻地说,“你的体检报告回去再算账。” 大不了又是吃难吃的药膳。 有人认出白惜言过来打招呼,是以前合作过的摄影师,过来握手:“巧了,白先生也过来了,这位漂亮的小姐是你的女朋友?” 白惜言跟他握手:“舍妹。” “咳咳,你看我这眼神儿。”摄影师一拍脑门,豪爽地大笑,“你家妹妹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姑娘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回廊的墙壁上最大的一幅,姑娘头发被风吹得微乱。只是个侧脸,睫毛的影子根根分明,光与影的交错,就像个被遗忘在旧时光中的女孩。其实抓拍中的光线运用得并不完美,可人物却充满了感情,遥远又触不可及,所以才让人沉湎。 人迷恋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虽天性使然。 “这幅作品是非卖品,是要送给白先生的。”林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嘴都笑得合不拢了,“我才不会拿自己可爱的师妹来賺钱。” 白惜言指了指走廊上的几副作品:“那几个也是你师妹的,一起送了吧。” 林乐挠了挠头,闹了个大红脸:“……那几幅卖出去了。” “那个价钱……淮谁会买?”苗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前几天还跟林乐开玩笑说,那个价钱你要是能卖出去你就卖吧。他又不是什么有名的摄影师,不过是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 “是我买的,我倒是很看好林先生作品的升值空间。真可惜,那幅‘梦中人’不卖,其实我最喜欢那一幅的。” 白惜言转头看过去,举手投足间都骄傲不羁的男人,是罗佑宁。 一看到他,苗桐反射性地胃部抽筋,而现在白惜言也在这里,她不确定罗佑宁想要做什么。 “白先生,上次竞标我们罗氏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哪里,不过是侥幸。” “源生走到现在,怎么能说是侥幸,是白先生有魄力做事不拘小节。就像以前打仗,一将功成万骨枯,是有勇有谋,没有一场胜仗是侥幸。”罗佑宁笑得很是得体,“况且还有苗小姐这样的智者在旁辅佐,怕是不多久,我们罗氏连汤都要喝不上了呢。” 这席话说出来,白惜言也只当他是放屁。罗佑宁就是条疯狗,见谁咬 谁,每回见到他都要阴阳怪气一番。商场如战场,胜畋也是兵家常事,他家 老爷子脚步路进战场时也早就该想到会有身死的一日。罗佑宁不过是迁怒于他,而他自己做下的事难道就光明磊落?可笑得很。 白惜言敛下长睫,摸索着中指上的戒指’不冷不热地说:“要想喝汤,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不是别人锅里的。罗总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道罗氏走到现在层用多少枯骨给支拟起来的?罗总把所有好话都留给我们,真是太谦虚了。” “怎么会呢,白先生绝对当得起!”罗佑宁说,“只是我没想到,白先生刚接下个大项目还有时间来看摄影展,对舍妹真是BB S· jOo yOo· NE T上心。” 白惜言连绝无仅有的耐心都没有了,微微抬起眼,乌泠泠的眼盯着他,慢慢地说:“我这妹妹自然是宝贝,将来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有敢动她的念头,我做哥哥的就是做鬼都饶不了他。” 不错嘛,还以为这只老虎真变成了没趣的病猫呢,罗佑宁被那双眼睛盯得有些发毛了,心里却愈加的兴奋,就是要棋逢对手才过瘾。不过他今天不是来找茬的,他真心没想到白惜言会来,他只是来看一看苗桐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她收照片收得开不开心,现在她不明白,白惜言一看就是个短命鬼,等她老了,这些照片便全是回忆。到时候苗桐还要感谢他呢。 不过苗大小姐看到他也没有多惊讶,那张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真是没趣。 “那是自然么,好东西人人都惦记着,不过也要防止监守自盗哦。” 白惜言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不劳费心。”等罗佑宁那人成功惹恼了他心满意足地走了,白惜言才回头对苗桐说:“你以后见了这个人绕着走,根本就是一条疯狗。” 苗桐点点头,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已经被疯狗给咬上了,还不止一条。吴小芳才是那条藏在暗处的,更凶狠更阴险的母狗。 好在总社和分社只隔了一条马路,乔云煲了一晚上的好汤,卓月毎天拎给苗桐,下班后再过来拿保温壶。林乐快羡慕死了,直喊着师父偏心。卓月骂他,你膘肥体壮的,再补就成桶了。其实说实在话,林乐珠圆玉润的不像其他男人那么粗糙,比桶好看了不止一点半点。 自从上次茶餐庁闹崩后,苗桐就和朱玉坷没联络过,大概以后碰了面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后来在大街上远远地看到她一次,是节目出外景。大暑天她披着个薄薄的披肩,脸上却一点汗水都没有,看得出寂寥忧心的神色。 可惜苗桐不是什么圣母菩萨,早就丧失了同情心。 有人敲门,丛曼扎着干练的丸子头,从门口伸进脑袋:“总编,您找 我?” “就一件事,你写的那篇老城区改建的稿子我推荐到晨报那边去了,这是读者很关心的一个话题,可以做成连续性的话题。既然稿子是你的,那等报纸发出去后的反馈调查也就你做吧。” 丛曼愣了一会儿,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您说真的,晨报采用了?” 苗桐说:“是啊,挺适合晨报的,我就推荐过去了。” “谢谢您!我都没想到……” “我们周刊不少适合晨报的稿子都推荐过去了,你又不差,怎么会没想到。” 丛曼想了想,说:“我以为我刚来的时候,给您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您不太喜欢我。” “我是不太容欢你,可与人共事无论喜不窖欢,还不是都要和平相处?你很优秀,我站在晨报的立场也不想流失人才到友报。”苗桐看着她,“把真本事拿出来吧,丛曼,我等你来抢我的位子。” 丛曼白着脸,险些要哭。 这些几个月相处下来,苗桐即使不喜欢她,却没有为难她半分,对她的提拔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她已经无法冷静地把苗桐当陌生人一样地出卖了,那些佣金她需要,可是烫着她的良心。 吳小芳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低着头的女孩儿,又看看那堆钱,嗤笑一声:“怎么,这么快就被苗桐收服了?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眼巴巴地放着钱不要,来我这摊牌?……或者,你想涨价?” 丛曼把目光放在吴小芳那翘起的红色高跟鞋上,摇揺头:“没有,我只是没办法继续做下去了,我的良心受不了。” “你父母都不管你,学费都凑不齐,还要什么良心?能吃么?”吴小芳站起来,双臂撑在桌上,笑得非常的危險,“你不知道,苗桐可是只狐狸,容不下人的。你说,要是我告诉她,是我安排你过去的,她还会让你待在晨报?” 丛曼终于抬起头,直视她:“我已经递出辞呈了,我的脸皮还没厚到那个程度。” 这下反而让吴小芳有点奇怪:“那你的学费怎么办?” “去发传单,洗盘子,怎么都行,反正不能做亏心的事儿。” 跟了苗桐后倒长出骨头来了,是谁几个月前还说,我需要钱,只要有钱就行。吴小芳喜欢爱钱的人,这样的人只要给他钱,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比狗还听话。最讨厌的就是那种饿死了还要带着三分傲骨,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要什么脸面? “做了婊子立牌坊,你果然踉苗桐是一路货色,滚!”吳小芳把她还来的钱扔她脸上,“带着你的钱赶快给我滚!”丛曼没再看那钱,站起来走了。 苗桐在邮箱里看到丛曼的辞职信,只回了一句:不允许辞职,明天照常上班。 白惜言瞥了一眼,吓了一跳:“嘿,合着人家跟你签了卖身契啊,这霸道的,像一朝回到旧社会。” “你不懂,她是钻进死胡同了。” 一只手拦腰把她往回拉,手摩挲着她的小腹,嘴唇在她耳边热乎乎地撩着:“回来还处理工作,你怎么不处理一下我?” “你又不是废品,我怎么处理你?别闹,等我回完这两封邮件。” 可白惜言知道怎么对付她,从身后边解她的胸前的扣子边不轻不重地啃咬她脖颈后面的小块皮肤,非常的缠人又甜蜜。苗桐被骚扰得晕乎乎的被压在沙发上喘着气,承受着他那没有休止的热情。白惜言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有宠爱也有欲望,让苗桐看了就觉得头脑都燃烧起来。 “不行,你的身体……” “要你的力气还星有的。”白惜言堵住地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像美男蛇一样狼狼地缠绕住她。 苗桐半睁半闭地看着拉得紧实的窗窗帘,虽然是傍晚,可那投在地上的一小抹夕阳还是无比的刺眼。 有丛曼那篇文章的晨报送到苗桐的办公室里,她翻了翻,那边新闻部的主编给了个很好的位置。在导读页上地看到了朱玉珂的名字,她是主持人,也经常上些娱乐新闻。不过做娱乐的记者能混出头的节操都不太多,连明星上厕所的怪癖、睡觉喜欢仰躺还是踢被子都编得跟真的一样。不过“赴英游学,实则产子”这样的题目却将苗桐愣住了,光凭借这个题目,朱玉珂就可以告晨报毀坏个人名誉。晨报虽然也无法杜绝自家娱记乱写,但若不是铁扳钉钉的事情,这种报道绝对会掐死在卓月手里。 苗桐连忙翻开娱乐版,朱玉珂的头题,照片上朱玉珂戴着大墨镜,挺着个不小的肚子在婴儿用品商店里。照片很清晰,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她本人,她可从没听朱玉珂说过她有孩子。 这篇报道一上市就如同滚烫的油锅里倒了一瓢子开水,朱玉珂的家被 记者围得严严实实,她本人不露面连节目也没法去录了,《名嫒》节目叫了其他人来面顶班。各家娱乐报纸不怕没东西写,现实确认了她的户籍上还是未婚,又各种排査与朱玉珂交往亲密的男人,热热闹闹的,把那些女明星的红毯走光的风头都抢干净了。 白惜言抖着报纸,有些愣怔,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姐姐们做事不至于那么没分寸,可是他又抑制不住地往那个方面想。 今年雨水多,木屋虽然凉快但偏僻的森林公园终究是不方便,苗桐毎天上班都要提前半个小时走才行,于是秋老虎正厉害时就搬回了度假村。 白素挽着袖子露着双没做过事的手,在餐桌旁和张阿姨边用上海话聊天边剥豆子。张阿姨在南方住久了,也是一口浓重的南方音。豆子是刚从度假村的有机蔬菜园里摘的,又掐了把嫩嫩的上海青,再蒸条鲈鱼,火上还煲着虫草老鸭汤。 白惜言过来和姐姐一起剥豆子,用平常的口吻说:“真没想到,苒苒竟然未婚生子,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 白素笑着说:“是啊,现在的姑娘跟我们那时候不同喽,连未婚生子这种事都没有在怕的,养个孩子可不容易呢。” “那个……代理孕母不也是未婚生子,她是做什么的?” “哦,刚毕业的女学生,家里生活条件不好,母亲死得皁,父亲又病了,需要钱,没办法的事。” 白惜言“噗嗤”笑了,笑得肩膀部在抖:“电视不都这么演的,好假。” “你管假不假,电视还不都是现实生活。”白素端起豆子,还是滴水 不漏的,“不要跟你讲了,笑得神经病一样。阿姨,豆子剥好了,这豆子不要太嫩哦。” 一顿饭吃得很沉默,白惜言没吃几口,张阿姨怎么劝都劝不进去,嘴里叨念着,等太太来了让她收拾你。 白惜言“啪”扣下筷子:“什么太太!最近又叫上瘾了!” 张阿姨吓了一跳,前几天叫太太也没见他有什么意见,都多大了还这么孩子气:“人家老先生说了,你要心平气和,这又是谁想了你了。”白素拍了拍张阿姨的手背:“别理他,整个一更年期。” 白惜言心里冷笑着,你们都当我傻的,就瞒我一个,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简直是疯了。 他回到书房,把那份报纸随手丟进了垃圾桶里。 张阿姨收拾完碗筷,拿着大扫帚去扫庭院,从储物室出来就看到门口三个乡下打扮的人在探头探脑。她以为是周围乡里来送菜的菜农,赶紧说:“我们这是私人的庭院,不是他们度假村的。” 其中一个妇女说:“我是来找我外甥女的!她住这!这个是她姑姑,这个是她大伯。” 张阿姨听得云里雾里的,心想着他们找错了,就说:“你们找错地儿了,要不打个电话再问问吧。”转身继缕去抓扫帚,却听见那个老头子气愤地大声说:“怎么了,攀了高技连穷亲戚都不认了!你叫苗桐出来!” 苗桐还在上班,白惜言打来电话说:“我已经让锦之过去接你了,多紧急的工作都放一放,你老家来人了。”苗桐不敢耽误,走下楼刘锦之正好赶到。车上还有他儿子小刘念,还在吸着鼻子哭,见了苗桐可怜巴巴地瘪着嘴强忍着哭意。 “这是怎么了?”苗桐把孩子抱在怀里,掏出纸巾来给他擦脸,“小念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能哭啊。” “一年到头也就偷一回懒,带儿子去趟游乐园,海盗船还没排上队呢。” 刘念还没满周岁,刘锦之的太太就跟他离了婚。他工作忙,在家的时候少,刘太太在网上认识了个男人,把孩子丟下就去追逐爱情了。刘念是爷爷奶奶带,孩子两三岁了都没去过游乐园。刘锦之嫌周末人多,今天正好空闲就带他去了,没想到白惜言又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苗桐老家的人来了。 刘锦之记得苗桐的母亲去世后,他是去过苗桐的老家的,苗桐的母亲是孤儿,父母又都过世了。他的本意是在苗桐的亲戚中找个监护人,学费和生活费由源生来承担。可她家里亲戚一听说监护人的事都以为要把拖油瓶丟给他们,连大门都不开,装家里没人。刘锦之找了两次,看他们这个态度,也就再也没找过他们了。 孩子哭累了,在摇晃了盘山公路上躺在苗桐怀里睡着了,车里安静得很,苗桐突然问:“刘叔叔,你说他们来干什么?” “要钱。”刘锦之说,“十几年没见的亲戚总不能是来托付遗产的。” “还真像你的思维方式。”苗桐搂着刘念轻轻打拍子,“我是奇怪他们怎么会找惜言的住处的。” 4 不过苗桐已经不是十二岁那个需要依賴别人才生存的小姑娘了。 刘锦之去停车,她抱着刘念先进门,张阿姨在门口接过她怀里熟睡的孩子:“这小东西也带来啦。”苗桐在门口边换鞋边嘱咐:“放我屋里去睡,空调开高点,他睡觉捂了一身汗,吹急了要感冒的。” 张阿姨接过刘念,她走进客厅里,看到白家姐弟各坐着一张沙发,还有三张巳经老到她认不出来的脸。桌上摆着瓜果和茶水,气氛很是沉默。那三个人也在用陌生的眼神打量她。两个女人很激动似的,看到她就开始争先恐后地抹眼泪。 苗桐姑姑想走过来,又不太好意思似的:“小桐,你不认识姑啦?” “姑姑,姨妈,大伯。”苗桐说,“你们好,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鼻子下面有嘴,打听呗。”她笑着拐了拐旁边老头,“大哥,你看全村里的羡慕死了,咱老苗家也出个大学生,你看还长得这么好看。” 苗桐姑姑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口齿伶俐,又是个明白人,谁家有了口舌都让她去主持公道。苗桐姨妈嫁到邻村,是个老实人,过日子是把好手,就是受了大半辈子的气。苗桐记得小时候姨妈被姨夫打了,母亲会拎着棍子跑去他们家算账。至于大伯老苗重男轻女,就没怎么拿正眼看过苗桐,反正生了闺女都是賠钱货。 大伯一声不吭,仍拉长着一张脸,从兜里掏出烟。 不配2by水阡墨(2249-2253)—水儿 苗桐看了他一眼,说:“这里不能抽烟,惜言他身体不好。” 一个晩辈这样跟他说话,苗桐大伯面子上过不去,就硬声硬气地大声说:“我们农村人在家就没这么多讲究。你现在是城里人了,有了靠山就看不起你穷亲戚了?” “这是我家。”苗桐皱起盾,没丝毫耐心,“你要油烟也好、不尊重人也好,回你家。” “你……”苗桐大伯指着她的鼻子,气得哆嗦,被苗桐姑姑摁下了,大声劝道:“大哥,我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么,今天来这里是给小桐说理的,她还是孩子不懂事的,你跟她计较什么。”苗桐姨妈老实,有些吓坏了,忙点头:“是啊是啊,跟孩子好好说。” 白素没绷住”噗嗤”笑了,忙喝茶掩饰过去了。本来没走是怕她弟弟吃亏,现在看来,苗桐可不是橡皮泥捏的。刘锦之一进门,她就回隔壁去了,她可没时间看他们耍猴戏。 “你们好,我是刘锦之,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当年我去找过你们。” “就是你啊。”苗桐姑姑说,“当年你去找我们,我们也要时间考虑,但小桐怎么说也是我们老苗家的孩子,我们不会不管的。可你咋就没再来呢,我们家里种了几亩水稻,忙得饭都吃不上,也就没去找你。也幸亏没找,否则小桐怎么会过得这么好。” 这倒是刘锦之的错了,还要三顾茅庐,他可没忘了,当时他们说得多难听。苗桐姑姑说,别想把拖油瓶塞给我们,都半大闺女了又养不熟,我们还得过日子呢。苗桐大伯直接说,老苗家不缺闺女。苗桐姨妈倒是有心,只是做不了家里的主,只是哭。 苗桐听得乱七八槽,又口干舌燥的,接过白惜言冷好的茶水喝了,问:“说了半天都不知道,你们到底要给我说什么理?” 这样闹下去会没完没了。 苗桐姑姑拉了拉衣服,指着白惜言的鼻子:“苗桐,你长大了,有些事你得知道。你面前这个人,害死了你爹妈。要不是村里有在建筑队打工的,还不知道你现在成了白家的人了。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你傍上的这个大款,是咱们老苗家的仇人。咱没本事斗不过他,可是老苗家的姑娘得有点骨气,给人养大了,随便玩,你爹妈知道都合不上眼!” 白惜言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杷放回去的茶水又端了回来。他后悔让苗桐见他们了,这些亲戚是没道理可讲的。刘锦之坐到白惜言的旁边,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也想听听他们到底有什么要求。 “既然你说了现在我成了白家的人了,那就不是老苗家的姑娘。你们还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被谁养大,又被谁随便玩?”苗桐双腿交叠在一起,稍稍抬起下巴,眼皮垂着,带着三分傲气,“在我家羞辱我的哥哥,我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除了长了伶俐舌头,其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女人被苗桐的气势吓住了,只能求救地看向她大哥。苗桐大伯使劲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茶水都溅出来了,吓得张阿姨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苗桐对她摆了摆手,让她离远点,別掺和。 大伯的嗓门拔高了,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你这是什么话!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老苗家带着你姨那边在村里都抬起不起头了!你把你爹妈的脸都丢尽了!” 苗桐觉得恶心,看着那张猪肝色的脸,却笑了:“我父母都过世了,已经没什么脸给我丢了。倒是您那么要脸面,那么有骨气,当年大半夜去偷人家田里的苞米,被人堵在了地里,真是长了老苗家的脸。我长这么大,吃穿不是你们供的。我有今天是我自己挣的,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在我家拍桌子骂人,你以为你是谁?!” 苗桐大伯气得发抖,一副马上就要吐黑血或心脏病发的模样。苗桐姑姑赶紧给他顺气,苗桐姨妈吓得眼泪停不住地直掉:“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好好说好好说。小桐你不能这么跟你大伯说话,这怎么说也是你长辈啊。” “姨妈,当年你们没法管我,我理解你们,毕竟谁家都有困难,我从来没怨过谁。你们要是来好好认亲的,我就喊你们一声。但姓白的才是我的家人,你们敬我家人一尺,我敬你们一丈。你们做长辈的扪心自问一下,来这里又吵又骂的,到底是想做什么?” 苗桐姨妈老实地说:“我们来之前只是想劝你跟白家划清界限的,认贼作父谁都看不起的,孩子你不能糊涂啊。” 屋子里瞬间诡异地安静下来,白惜言被气笑了,指着门:“你们走吧,不然我叫保安了。” 在家里苗桐大伯是绝对权威,从老婆到孩子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不听话,那就一顿打,打着打着就听话了。苗桐大伯突然跳起来:“我替我弟教训你这个不成器的!”他的动作太快以致于所有的人都没防备,苗桐的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白惜言眼疾手快地把苗桐拉进怀里,刘锦之一脚把他踹翻,张阿姨拿着汤勺从厨房里跑出来举着就要打,被刘锦之拉住了。苗桐姑姑开始嗷号着哭丧,骂他们欺负人。 这栋房子买了这么年都没这么热闹过。 “滚出去,我再说最后一次,否则我就报警了!”白惜言疾言厉色地呵斥,“滚!” 刘锦之按了保安铃,两分钟后总算有两个保安跑来把这三尊佛爷请出去了。 苗桐的脸上清晰的五个红指印子,半张脸都肿了,张阿姨心疼得直掉泪。被他们胡搅蛮缠的,她心情没法好,晚饭也没吃,早早地回房去睡了。 刘锦之带儿子走的时候,对白惜言说:“惜言,这事没那么简单,我明天就找人去查一下。” 白惜言点点头,精神还是萎靡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苗桐挨了别人的打,这件事让他郁闷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凌晨苗桐醒来发现白惜言半卧在她身边,她搓着他被空调吹得凉透的皮肤,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白惜言的皮肤凉丝丝的,就像拥着一匹上好的蚕丝。 “怎么不睡?” “我是在想,我做错了那么多事,上帝惩罚我一个人就好了,为什么吃苦的总是你。” 苗桐去蹭他的脸,却蹭到一脸的湿润。这些亲戚的到来,并没有真正地刺伤她。她从来都不会在意自己不在乎的人说些什么,那一巴掌,也打碎了她那些所剩不多的客气。她睡前窝在被子里一直在想,她之所以可以从善如流地说出那些话,是因为她内心早已舍弃了什么杀父之仇,只是她自己徒劳无功地逃避。 可白惜言显然受到的冲击更大,她高估了白惜言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我不会因为他们几句话就离开你的。”苗桐吻上他的嘴唇,“我不会看其他的男人,也不会结婚,不会有小孩。我爱你。” “我会死的。”白惜言几乎要跳起来了,只是身上半压着个人,“你脑子被打坏了吗?” “我早就坏掉了,否则你以为我现在和你睡在一起是因为什么?同情吗?报恩吗?我早就喜欢你喜欢到坏掉了。”窗帘没拉紧,有晨曦透进来,柔和的光线里,苗桐看着她的男人那黑色的透着光的眼睛,慢慢亲上去,“我不会再逃避了,你要是愿意陪伴我一生的话,那就想办法活下去吧,无论什么办法。” 苗桐去拉开窗帘,晨光铺满了床,他们久违地沐浴着阳光做爱。 这一次白惜言看到了苗桐的眼睛,那么温和那么快乐,在他的怀抱里绽开,洁白无瑕的,喘息或者颤抖。抱着他肩膀的手,缠在腰上的双腿,身体的最深处火热地欢喜地渴求着他。他整个人都被她牢牢地抱紧了,白惜言心中奇异地满足着。如果有救赎天使的话,那她一定就是。 5 张阿姨过来做早餐,进门就看见白惜言正在摆盘,浴室里有水声。 “小姐心情好些了没?” “她没事了。”白惜言跟她开玩笑,“你昨天拿汤勺打人的样子很威风嘛。” 张阿姨带上围裙去做下粥的小菜,得意地说:“我年轻的时候,有人欺负我家男人是个病人,我就扛着锄头去他们家打架。咱不欺负人,也不能受人欺负。” 苗桐洗完澡,头发上还滴着水,丝毫不避讳地在白惜言脸上亲了下::“早。” 白惜言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半垂着眼笑:“早,昨晚就没吃饭,早餐多吃些。” 张阿姨躲到厨房里偷乐去了。 苗桐咬着馒头,说;“你今天有事吗?” “要去趟医院,怎么了?” “我今天不去上班了,你陪我去扫墓。” 又不是清明或者过节的,怎么会突然去扫墓。 看墓园的是对老夫妻,白惜言施了不少恩惠给他们,只要求他们定期打扫苗桐父母的墓。墓园周围青山缭绕,太阳好,倒也不阴森。苗桐的父母是合葬的,墓碑前很干净,只长出一茬新草。她买了些瓜果供奉,父母都是乡下人不喜欢什么花。苗桐跪在墓碑前,奉上三炷香,合掌默念着几句,又拿了三炷香递给白惜言:“你也来上个香。” 白惜言老家那边祭奠长辈也不需要下跪的,可苗桐跪着,他站着好像也不对,所以跪下来也上了个香。 苗桐盯着那墓碑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说:“走吧。” “就这样?”白惜言云里雾里的,他以为苗桐会跟她父母说些什么,总不能只是上个香。 “就这样。”苗桐说,“我刚心里对我爸妈说,如果你上香,香不倒,那就证明他们认了你这个女婿了。” 白惜言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苗桐带他来,是见家长的。他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小小的黑白的照片笑得和蔼可亲。在荒漠里漫无目的走了那么久,在绝望之时,才终于看到了尽头。他恭敬地磕了个头:“爸,妈,我会照顾好小桐的,我会好好地爱她的。她是个了不起的姑娘,我会让她幸福的。” 既然许了一生之约,他就会努力活下去。 至于孩子的事,他也会找个时间跟她讲的,总不能瞒着她。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六章 真相大白 所以他在等。等他的孩子脆弱地抱着他的膝盖,来寻求他的庇护,告诉他一切。 1 白素听弟弟说要接受移植,为了提高成功率要优先考虑活体捐赠,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半天回过神来才点头说,她会尽快找合适的配型的。 刘锦之接到白素的电话听到她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心脏都要骤停了,后来才知道是白惜言主动要求手术的事。实际上就算白惜言不同意,他们也一直在找合适的肾源。不过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苗桐那帮亲戚的事,苗桐姨妈看到苗桐过得挺好,思来想去觉得外甥女说得有理,没脸待下去就回乡下了。而苗家的老兄妹在宾馆里住下了,周一大早上跑到苗桐的单位大门口,穿着丧服,举着“苗桐认贼作父殴打穷亲戚丧尽天良”的大字报在哭丧。 老兄妹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是抓伤,又哭又闹的,喊叫着:“叫苗桐的领导过来评评理。” 卓月临时取消了出差的班机,从机场直接打车回来。老兄妹俩已经被唐律带到了分社的会议室,他们早上都没吃饭,唐律叫人去附近的茶餐庁买了各种包点烧腊来。卓月一进门就看到苗桐姑姑正在啃深井烤鹅,十几个饭盒都吃得底朝天。 唐律都是和讲道理的人打交道,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真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们叫骂,既赶不走也骂不得。现在电视上只要是像他们这种情况的,都会定论为弱势群体,动作稍过激就会被不明真相的善良群众集体讨伐。他们是做新闻的,最忌讳的就是劝过了头,搞不好会成为严重的新闻事件。 卓月一出现,唐律就舒了一口气,走上前小声说:“卓姐,你可来了。” 卓月火气来了:“怎么回事?” “我打电话叫小桐别过来了。这是她老家的姑姑和大伯,你看那大字报还摆在那里呢。”唐律用耳语说。 “她什么时候老家有亲戚了?!”她只知道,她这个徒弟早就没什么亲人了。 唐律叹了口气,要是苗桐过得贫困潦倒的,估计她那些所谓的亲戚皁就躲得远远的了。 看到苗桐的领导来了,苗桐大伯擦了擦手,又拉出一张大长脸。苗桐姑姑吃好了,倒是笑容满面的。卓月看出来了,这两人一个唱白脸一唱黑脸,在这儿给她唱大戏呢。不过闹来闹去的,总会有个目的。苗桐姑姑红口白牙地说苗桐给他们苗家丟了多大的脸,找上门跟她说理又被打,多冤枉多委屈,一定要领导来评理,否则就要上法院告她故意伤害。 这些年卓月是看着苗桐在成长,她要是真的打了这两个老东西,作为师父她会给她鼓掌叫好的。 卓月盯着他们睑上的伤,温和地说:“你们脸上这伤是苗桐抓的?去医院验伤了没?” “我们乡下人粗生粗养,这点伤不用上医院的。”苗桐姑姑说,“我们就是想让领导看看,你们的员工对亲戚这样,要个说法。” “苗大姐,现在我们的单位跟以前不同了,员工的私事我们管不了的。你看你们被打了,要告她的话,一定要去医院验伤。现在的医院很发达的,验一下就知道是什么物体造成的,甚至能验出来是哪个人用哪根手指头抓的,伤痕都可以对得上的。这样苗桐想耍赖都没法耍赖,这种事情我们建议介入司法调査。只要法院判了她故意伤人罪,我们杂志社也会清理门户,把她辞退。” 老苗兄妹对看了一眼,他们可不想做什么司法鉴定,这个领导看起来不是糊弄他们的,要真的验出来,那可就没戏唱了。 苗桐姑姑赶紧说:“其实我们不想闹到法院去,她毕竟是小辈,给点教训就行了,总不能真的毀了她,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忍心。” 他们这都能叫不忍心,要是狠心点,难道要把刀驾在她脖子上? “对,做长辈的这么宽容,她也能得到教训了。”卓月弯子绕够了,脸上笑容一收,严肃地说,“那现在我们聊聊怎么解决问题,说法我们给不了,要是再这样闹下去,影响了我们报社的声誉,我们可以告你们侵犯名誉罪的。” 她就不信他们背后没有人指使,否则连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兄妹怎么会动不动就把进法院挂在嘴上?既然他们讲法律,那她就跟他们讲到底。 “不过呢,我私人作为苗桐的直接领导,你们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都尽量可以帮你们达成。” 老苗兄妹商量了一下,决定全盘托出了,在这里闹下去貌似对他们也真的没什么好处。他们明天一大早还要去源生地产去讨说法呢。 唐律把老兄妹送出分社的大门,又劝他们去医院看看,回到办公室看卓月正在喝茶,摆着冷若冰霜的脸,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说了半天,原来是要苗桐家的那栋老房子和没归属的三亩地。他们村干部说除非是他弟弟的直系亲属签字同意,否则就要充公,不能分给他们。”卓月冷笑,“我就说呢,八百辈子没出现,现在倒是想起来有个侄女给他们丢脸了。” “现在怎么办?” “我先打个电话给白惜言吧。” 白惜言和卓月通完电话从书房出来,苗桐还咬着半根酸梅冰趴在沙发边上看电视。他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把散乱的黑发顺到她的耳后:“你倒是真心想得开。” 苗桐小声说:“想不开又能怎样,去我爸妈墓碑上撞死?” 生活中总有大大小小的事情是即使迷茫着也要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她这程咬金一样杀出来的亲戚,不过是块连垫桌脚都嫌小的绊脚石。 两个在本市没什么亲戚朋友的外乡人,只要跟着他们,就知道他们的轨迹有多么单一,除了去闹事还去见了什么人。下午白惜言和刘锦之去了守正律师事务所,前台小妹不认得白惜言,却为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折服了,殷勤地把他们带到会议室里奉茶奉水的。 吴小芳看着他交叠着长腿坐在会议室里,一瞬间,几乎没勇气走近他。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最尊敬的人,那时她没有任何的龌龊心思,只想做一个让他骄傲地认真对待的孩子。她做对了事情,他奖励她糖果。她做错了事情,他惩罚她面壁。曾经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如父如兄,可现在只剩下一点点怅然的回忆了。 刘锦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吴小芳,站起来面对她:“好久不见了,吴小姐。” 吴小芳恢复了自信美丽的模样,笑着关上门:“刘叔叔和白叔叔这一来,这间小事务所真是蓬荜生辉。” “你谦虚了,要是庙小的话怎么装得下宋局长这种大菩萨?”白惜言姿态高傲地说,“还有,这声叔叔我担待不起,你还是称呼我白先生比较合 适。” 这一句话就道出了吴小芳的后台,也抹杀了过去所有的情分,实际上在之前她在媒体面前胡说八道污蔑他时,吴小芳就已经该想到,他永远失去了这个男人对地所刺不多的怜悯了。她必须扶住桌子才能保证自己不后退,白惜言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吴小芳终究是太稚嫩了,失去了冷静:“你是来威胁我的?!” “我威胁你什么,只不过是请你高拾贵手放过那对可怜的老兄妹,你指使他们闹下去,最后丢脸的不知道是谁呢。”白惜言叹气说,“你这么聪明,要是把它全用在正经事上多好。你心里容不下人,处处为难别人不给人留后路,斩草是除不了根的。” “这句话还是留给你的宝贝苗桐吧!要不是她……我的人生不会这样……我会很知足,勤奋地工作,好好地生活,找个我喜欢的男朋友高高兴兴地结婚,生个孩子,过大部分人都应该过的普通生活。都是她毀了我,而你是帮凶!” 白惜言看着她那可怜的疟疾似的疯样,摇了摇头:“没有苗桐,也会有别人,你是被自己的嫉妒心毀了。”他站起来,像看一堆垃圾,“不过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一条路,就很难回头了,大概嚼碎了舌头也要走下去了。” 第二天那对老兄妹没有去源生地产闹,侦探事务所的人打电话给刘锦之说,他们已经坐火车回乡下去了。走之前,他们又跑去找了一趟卓月,意思是问苗桐什么时候能回去把同意书给签了,被卓月三言两语打发了。 不过月中苗桐还是回了一趟所谓的老家,由沈净和刘锦之陪同过去的。沈净会拳脚,又是武警部队的,卓月非要他跟着才放心。她家以前的房子年久失修已经塌顶了,家里能用的东西,甚至是一只勺子都被乡民拿走了。刘拥之和她动手清理垃圾,倒是找到了一些夹在塑料相框里没被水泡坏的老照片。 刘念从没跟父亲出过远门,在废墟上乖乖坐着,新奇地左右张望。有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跑过来,刚开始还很怯懦地远远看着,很快他们就熟悉地玩在一起。 那些乡民见原本的苗二家的破房子门口停了辆军用吉普车,车门口靠着个漂亮的年轻人。叼着根烟在看孩子。老苗兄妹根快地赶过来了,一扫原来的咄咄逼人,指着在瓦砾中忙碌的苗桐说:“是我家大侄女,来看我们了。这个是我大侄女的司机。” 沈净懒得理他们,等他们从废墟里出来,没理老苗兄妹的“盛情邀请”,直接去了村委会,签了那份转让同意书,不过受益人的名宇却是苗桐的姨妈的。老苗兄妹一下子变了脸色,要回家叫人拦住他们,可那个司机是部队里的,秘书又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没有人敢惹。 这件事总算让苗桐彻底放下了,回到故土,不觉得难离,反而归心似箭。她回来也不过是最后再看一眼记忆中的家。 当天晩上地和白惜言在台灯下翻看那些照片,有她的百天照、周岁照、全家福还有父母亲的结婚照。那个年代的结婚照就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头微微靠拢,中间捧着塑料花,笑得腼腆又幸福。黑白照片里不施粉黛没有修片,直到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她依旧能算得上个清秀好看的姑娘。 “你长得像妈妈,可惜以前我没看出来,总觉得你像他们捡来的孩子。” “像她那样的妇女老得很快的,青春很短,都给家庭了。” 白惜言亲亲她的脸颊,取笑她:“看出来了,你看她把你喂成了一头圆滚滚的神猪。” 苗桐今天累坏了,可是丝毫不想睡,放下照片搂住白惜言的脖子,小声叹息着:“真奇妙,现在你可以和我坐在一起笑着谈论我的父母了,想到他们也都是好的时候,这感觉真好。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可这幸福又令我害怕,觉得太假了,好像,我命中注定应该做一个苦行僧似的。” 她是被生活折磨怕了,可白惜言也心虚,他不确定苗桐能不能承受另一次打击。他再后悔也是枉然,唯一想要的就是,希望她能够承受的冲击少一些。 他希望她平安快乐,可他却偏偏做下了那样的错事,那个孩子像催命符一样悬在他的头面上。 白惜言叹了口气:“你是今天太累了,所以在胡思乱想。” “大概通吧,一下子看清了过去,反而对未来有些迷茫了。” 居安思危过了头就会变成被迫害妄想症。 2 罗佑宁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给苗桐送过快递了,苗桐知道这个游戏他已经玩腻了,在准备新的游戏了。不过她已经不怕了,怕也没什么用,只能坦然面对了。 游乐场那块地皮的项目在地管局的审査没有通过,源生地产上下都觉得莫名其抄,他们做得很规范,专业人士都挑不出问题。与此同时,源生内部爆出罗氏有游乐场地皮竞标书的复印件,上头白惜言亲笔的修订批示是无法作假的。虽然这封竞标书是假的。但是什么样的间谍能拿到修订版的竞标书拿去复印,这件事就很值得沉思了。 源生董事会紧急召开会议,这种内奸要是不除,他们睡觉都睡不好。所有的怀疑都不约而同地指向能自由出入白惜言家里的刘锦之。 可没有证据,他们谁都无法拿他开力,于是私下找人调査他,却抓不住任何他和罗氏的人接触的把柄。 与其怀疑身边的人,白惜亩宁愿相信是有人潜入他家,用他的复印机盗取他的东西。 刘锦之对他说:“这次我可黑锅背大了。” 有人调查他,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是查到的结果让他宁愿相信内鬼是自己。私家侦探调取的酒店的录像截照,他不会认错苗桐的,即使是一个背影。另外一个男人醉得再厉害,他也认得,是那条疯狗罗佑宁。 “罗佑宁在这个酒店有长期包房,通过查看录像,小桐那天晚上是送喝醉的谢翎过来的,出来后碰到了罗佑宁。你看上头这个服务生,他记得很清楚,罗佑宁喝酒了根本没有威胁小桐什么。”刘锦之小心翼翼地分析,“小桐大概是之前就被这条疯狗咬住了。而且他们在房间里待了一个晚上,我想,无论发生了些什么都不是她自愿的。” 他可不愿意惹怒白惜言,却也不想瞒着他,这种事还是知道得越早越好。 白惜言却很平静,只是面色有些难看。把那些照片丢在桌上:“锦之,小桐没有跟他发生任何事,这件事我确定,以她的性子拼个鱼死网破也让人占不到便宜。就算竞标书复印件时小桐给他的,也有她自己这么做的道理。这件事情你要保密,不能让董事会那帮人知道。”他的股份都转移到了苗桐的名下,要真让那些股东们知道了这件事,她在公司的处境会非常的尴尬。 “好的,我懂了,我会把这些小桐和罗佑宁有私下来往的证据全销毀了。” 刘锦之有了主心骨,一颗心也稳稳当当地落到实处,任那群人怎么查他也无所谓了。 在食堂晚饭时,卓月把苗桐喜欢吃的茄子夹给她,两人本来聊着工作的事,苗桐突然说:“师父,我和他又在一起了。” 卓月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有些意外她如此坦白说出来,楞了楞,说:“你们原本就应该在一起的,他也不是不可原谅。” “是啊,我没有资格,有资格去衡量原谅与否的人已经不在了。我这样很不孝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也只能这样了。”苗桐咬着茄子,漫不经心说,“活着的人比较重要吧。” “你不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知道的。”卓月心想她家豆丁早就看出来了,还等她坦白从宽么。 “对,但你是师父,你有权知道这些。” 卓月啧了声:“还真是做事一板一眼的,也可以保留些善意的谎言嘛。” “谎言就是谎言,善意的就不是谎言了?” 这个小徒弟钻起牛角尖来真是让人不好对付,可也就是因为她认真的个性,所以才那么可爱。卓月有些庆幸,自己当年火眼金睛地抢了这么个宝贝,否则她的人生可能就不会有乔云和乔豆丁,说不定就真的抱着尊严和遗憾变成了孤独的老太太,最后静悄悄地死在漂亮的大房子里。 可事实是,他们都被她救赎了,她是,白惜言也是。 晩上回到家,苗桐跟白惜言说工作的事情,却发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走神,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 “你是不是太累了?” “也没有。” 苗桐讨好地把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笑着说:“那你是憋坏了吧,我陪你去散步好不好?” “好啊,水库边的野生夜来香应该开了吧。” 白惜言摸摸她的脸,心底是不可闻地叹息声。他是欣赏她的坚韧,可也希望她偶尔能依赖他一次,向他求助,柔顺地依附着他啊。就像现在这样乖顺地待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3 在白惜言答应重新接受移植后,短短十几日就有了结果,是个车祸脑死亡的患者,生前签过器官捐献的协议,是个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年轻男子,他身体上有用的器官会在他父母的监督下全部捐献出去,白惜言只有两周的时间进行手术前准备。 得到这个消息白家两个姐姐都从上海赶过来,又高兴又担心,没有一次手术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尤其是二次移植。白惜言倒是不怎么担心,他已经在苗桐父母墓前发誓会好好照顾她,他就不会食言。他只是一一舍不得身体里那只肾脏,那是爱人给他的生命,想起来要丢弃就难过得要命。 苗桐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纠结那么多,只是安慰他:“没用的东西留着也只是占地方啊,你不觉得它在里面说不定已经臭了?” 这样说未免太没心没肺的,白惜言突然把她的下巴扭过来,在她鼻尖子上咬了一口,狠狠地说:“下次再说这种话就把鼻子咬下来。” 苗桐疼得嘶嘶地抽着凉气,依旧不知道他在跟谁较真儿。 知道舅舅要接受手术的消息,白惜言的外甥女元元从上海也赶过来了,美其名曰要给舅舅打气。二十岁的大姑娘养胖了些,珠圆玉润的,穿得简单清爽却神采飞扬。 白惜言想起那时他在荷兰阿姆斯特丹下面的小镇上,阳光明媚的日子他像往常一样从医院回来,在报摊买份报纸,经过小咖啡店就要了杯矿泉水坐着把报纸看完,而后回家。 难缠的外甥女往他的邮箱里发电子邮件,大约是写信时,又生气又伤心导致前言不搭后语还语法错误,不过总结为一句话就是——回忆过去美好时光战术失败。事情要从外甥女崇拜自己小舅妈的伟大情操,于是假期报名了学校里组织的西藏支教团,而且她还主动申请去最困难的地方,去她家小舅妈生活过的地方发光发热。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了她的前男友,而且还是被她毫不留情甩掉的前男友。 本来她以为前男友会趁机报复她,可前男友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而且把她跟其他过来支教的同学相同对待。外甥女元元同志心理就不平衡了,眼珠子总围着他转,越看他越成熟英俊了,于是就单方面轰轰烈烈旧情复燃了。 可周明亮老师在圣地生活太久,摆出六根清净的姿态,堪比纯培无瑕的天山雪莲花。况且那样勇敢的爱情,有一次也就够了,怎么还肯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呢? 要一个人爱上你两次,有多难。元元在邮件里这么说,人在学会走路之前,难免会摔跤,可我要摔多少次才能真正地长大呢,舅舅。 白惜言想着,无论自己的外埋女摔多少次,只要能爬起来,那她就一直在成长。他已经不担心这头小暴龙不懂得如何尊重别人的爱与付出了。 元元和洛雨在网络上基本上每天都要聊天,对于苗桐已经回来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见了苗桐,直接就扑上去,比苗桐还高一头,摇晃着撤娇:“小姨,我可想死你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当上我们校刊的主编了。” 苗桐被她晃得晕乎乎的,只能说:“我也想你。” “那你跟那谁最近有通电话吗?他怎么样,有女朋友没有?不过他又老又笨连块肌肉都没有,人家藏民姑娘也不会看上他。你跟他说,不要太痴心妄想,待够了就赶紧回上海。”元元露出懊恼的样子,一个老男人那么小气,现在还记仇呢,非要她抬着八抬大轿去娶他啊。 苗桐“啊”了一声,说:“我有接到那边孩子们的来信,他们告诉我,有姑娘给他做鞋子送吃的,他有文化又懂礼貌,不会缺姑娘喜欢的。” “他怎么可以有女朋友?!”元元心里凉飕飕的,急得想哭,“不行,我都把他定下了!” 白惜言扑哧笑了:“你拿什么把人家订下了,你父母又不同意的。再说了,当初人家为了你连工作都不要了跑来找你,你还不是一脚把人家给踹了。人家周明亮又不傻,被小狗咬了一回还会把手伸过来么?人家原谅你就不错了,还祖父你能找到个真正喜欢的人,都这么大度了你还想怎么样?” 元元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瘪着嘴,这架势是要哭。 苗桐就是看不得她撒金豆子,忙安慰她:“虽然不缺姑娘喜欢,可也没听他说跟谁谈恋爱啊,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哭你冤不冤呢?” “那我打电话给他!”元元拿着手机跑到卧室里去,过了会儿跑出来,就是笑眯脒的了,得意地对白惜言说,“他说没女朋友!就算我是条小狗吧,说不定他周明亮就是喜欢小狗呢。” 白惜言森森的睫毛一耷拉,自己这外甥女是彻底没救了,为个男人就疯成这样儿。 周末元元和洛雨约好一起去游乐场玩,洛雨是个除了学习没任何爱好的男孩子,觉得这个就是浪费时间。可是他豆丁妹妹跟狗皮膏药似的非贴着要去,于里三人结伴,他负责拎包、排队、买零食,给两个疯姑娘鞍前马后的效劳。 傍晚小莫把他们都安全送回家,元元到家看到了苗桐还是兴奋,抱着她的胳膊说个没完。白敏笑骂:“你这个性也不知道像谁,怕是活到九十岁都没个正形,真是猴子托成的。” “我是你生的,我要是猴子,你就是老猴子。”元元抢白说,“我小姨倒是端庄稳重,也不见你多待见她啊。” 母女俩现在只要说起苗桐的事,就搞得像阶级敌人,一句话让白敏和苗桐都尴尬。白敏拿这个什么都敢说的女儿也没办法,气得咬牙:“我什么时候不待见你小姨了,我是就事论事!” “可我舅舅待见小姨啊,待见得不行,你不要像那台湾家庭剧里的恶婆婆啦,我妈这么漂亮,一瞪眼珠子踉那母夜叉似的,图什么呀。” 白敏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赵元元,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元元吓得一缩脖子,拔腿就往外跑:“大姨,救命。我妈要发飙啦!” 他们母女凑在一起,热闹得堪比一千只鸭子。白惜言舒了口气,耳根终于清静了。转头看去苗桐嘴角是翘着的,手上还在整理稿子。 “要不要这么辛苦啊?” “你下周做手术,我把事情做完好专心陪你啊。” 白惜言出神地盯着她的侧脸,突然说:“其实我总有种预感,这次不会成功的。” 苗桐一愣,手上的活也停下来了,皱眉盯着他:“你胡说什么?” 白惜言也回过神来了,脑子里想的事情嘴上怎么就给说出来了呢?他把腿上的书合上,摆出个漂亮的笑脸:“好了,我一把年纪了,多愁善感一下也不行么?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 他是没有食言过,可就是因为如此,她也明白他的狠绝。 苗桐心里总有种不安,觉得要出什么事。 第二天白惜言就住进了医院,移植前要做细致的检査。苗桐去社里把一周的工作都安排给唐律,让他帮忙盯着这两期周刊出来。白惜言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她要专心守在他的身边,现在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重要。 白惜言的主治医生叫魏长风,看起来很年轻,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离婚没孩子一身轻。苗桐拎着饭盒进病房,他哈哈笑:“你这妹妹来啦,哎呀,真好。” “魏医生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苗桐赶紧招呼他,“够吃的,添双筷子的事儿。” “你要是请我吃饭我就去,跟惜言吃有个什么劲儿?”魏长风摆了摆手,“我还得去査房呢,你们吃。” 见他出去了,白惜言才说:“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轻浮,你别理他,越理越上脸,没救了。”苗桐打开饭盒摆筷子,饭菜的香味和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白惜言眉毛皱起来了,嘟嚷着,“别弄了,我没胃口,闻到就想吐。” 苗桐知道他讨厌医院的味道,按照张阿姨的话说,其实白惜言在生括上是极其任性的,谁觉得他好脾气好说话才是见了鬼。她好脾气地劝他:“不吃东西怎么行,好歹也要吃两口,汤是我煲了一上午的呢。” “那你喂我。”白惜言说。 苗桐拗不过他,把勺子凑到他嘴边,却见那任性的家伙別过头说:“烫。” 这一路上热气都散得差不多了,哪门子烫的。明知道白惜言只是在耍脾气,她还是吹凉了喂他。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喝,竟喝了大半碗。 伺候他吃过饭,苗桐才震惊异常地问:“难道你刚才是在跟我撒娇?” “你也可以当在敬老院里照顾得了老年痴呆的孤寡老人,就当行善哦。 ”白惜言一派坦然地摊开手,“再说了,我是病人总有脆弱的一面。” “你这病人坚强得可以胸口碎大石了。不过……”苗桐笑着看他,“我欢迎你随时跟我撤娇,不过也只能跟我这样,不然我会吃醋的。” 白惜言本是抱着逗弄她的心思,听了这话,那点小得意沉沉地散了开去,倒弥漫出几分酸来。他从来都以为他才是最爱吃醋的一个,从看道刘锦之给他看的监控录像后,他的舌根那就没断过酸味。 他虽然心里相信苗桐不会骗他,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她和罗佑宁那一晚到底做了什么,整整一个晚上,他们在一起。想到这些,他便无法保持冷静。可他的孩子在用她自己的方法笨拙地沉默地保护着他。 所以他在等。等他的孩子脆弱地来抱着他的膝盖,来寻求他的庇护,吿诉他一切。 “怎么了,这么感动?” 白惜言垂下眼,盯着地上一小片昍光:“算了吧,我要是撒娇,被人撞见了别给吓出心脏病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最近有些阴阳怪气的,可苗桐并没往别处想,当他是因为丰术前心情不稳定的缘故。 4 白惜言手术的前一日,医院里来了不速之客。 是董事会的人,来的几个都是有话语权的,手里也没提着份手礼,脸色也没有多和善,一看就不是来探病的。带头的是老孙,平时不吭不响的,开董事会说话提意见最少,说出来的话却少有废话。 “白先生,你得给我们一个解释。”老孙不急不缓地,把牛皮袋递给白惜言,“孙叔知道你明天就做手术,本不该现在来给你添堵。可是,就因为你明天要上手术台,孙叔说句不好听的话但也是实话,谁知道明天能发生什么事?源生有今天也是你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孙叔一把年纪了就指望这点棺材本儿,谁都不容易。” 白惜言打开牛皮纸袋,随便翻了翻,里面是他做的那份假的竞标书复印件,上面修改的笔迹都是他的不会有错。除此之外竟还有罗佑宁和苗桐在—起吃饭的照片。 他把东西随意地往旁边一扔,虽穿着病号服还是世家公子的气势,抿嘴笑了,倒是很秀气很没脾气:“就这个,你想要什么解释?” 几个股东面面相觑,见白惜言这么没事人一样,都有些气愤难平。 “白先生我们相信你,可你这认的妹妹干了什么好事?! ” “……是啊,那个罗佑宁的手段谁不知道,什么女人到了他手里不服服帖帖的?你问问你那个妹妹是不是被骗了?” “什么被骗,我看是心甘箭愿的,听说她父亲是以前工地出事故摔死的建筑工,她根本就是故意想搞垮源生吧?!” “白先生,你的财产她也有继承权的吧?你甘心留给个长了反骨的外姓人?” “是啊,我听说她寸步不离地照顾您,不是我们多心,她要真是想报复你,怕是你也不安心啊。” 本来不大的病房,一人一句话就吵得历害。 白惜言双手交叉在身前,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耐心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点点头说:“你们想说的我都了解了,你们不过是担心我下不了手术台,逼着我现在立遗嘱呢?” 老孙到底是个正直的,脸色变了变:“惜言,不管你信不信,孙叔希望你长命百岁。只是这件事关系到大家共同的利益,我们都是过来人,有时候变故就在朝夕之间。现在这种事情都到我们眼皮子底下了,我们能当看不见?” 白惜言也知道老孙为人厚道,这事换了谁都坐不住。 他敛下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你们放心,要是我下不来手术台,律师就会把我名下全部的股份都转到小桐名下,所以地根本没有必要使手段,因为整个源生都是她的。” 这下来势汹汹的股东们全都懵了,做梦都没想到白惜言会把财产全留给一个外人,他又不是没家人,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魏长风和护士来査房,看到一屋子都是人而且还都摆着丧爹脸,一下子就怒了:“你们这是干吗啊?屋子里空气都变差了,不知道病人需要安静休息啊!” 股东们被魏长风那气势如虹的大嗓门吼走了。白惜言知道他们也只是—下子懵了,等回过神来还会再来找他要所谓的解释。他不能给他们什么解释,他相信苗桐,就这么简单。可终究股东们不能这么简单。 幸亏大姐这个空隙刚好去药房拿药,要是碰上了,不知道又会惹多大的气。 突然白素的电话响了,白惜言看了一眼,是上海白素家里的电话,想也是姐夫打电话过来问他身体的事,也就接了起来:“喂,我是白惜言。” 电话那端传来的是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根本没听清电话的另一端是谁,急忙喊着:“太太,不好了!孩子被一个女人抢走了!她说想抱一下,我不给,她抢了就上了辆车开走了!” 白惜言心里咯噔一下,是那个不被他承认的孩子。丢了也好,这样的想法也只有一瞬间。那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孩子,他也不至于冷漠如斯,冷静地叮嘱电话另一端人:“你是照顾孩子的保姆吧?你先别哭,先打电话报警,然后跟着警察去小区调监控。” 这边刚说完,白素就拿着药回来了,白惜言挂了电话很冷静地说:“大姐,刚你家里的保姆打电话来说,孩子被抢走了。姐夫已经赶回家去了,你先不要急,我马上叫锦之给你定回去的机票。” 白素手中的药掉了一地,血色从脸颊上褪得干干净净的。白惜言知道自家大姐打小就稳重,当年母亲去世,本应是顶梁柱的父亲却垮得不像样。他年纪还小,二姐指望不上,是未满十六岁的大姐亲手操持着母亲的迎来送往那些吊唁的亲戚朋友也是她在招呼,稳重成熟没半点失态。此刻她却慌了手脚,可见这孩子在大姐心中的分量。 “大姐,你和二姐回去吧,不用担心我。”白惜言哽了半天,还是小声补充了一句,“不过八成应该是苒苒抱走的吧。” 白素一愣:“你二姐都告诉你了?” “还用她吿诉我么?报纸上都写成那个样子了,我稍微有点脑子也该想到了吧?还是你们真把我当傻瓜?” “对不起,惜言,我们并没想到会这样。” 白惜言大声质问:“你们想到了什么?我高高兴兴地称赞你们给那孩子找了个好母亲吗?”他伪装的冷静已经藏不住了,他真的很想知道她们到底在想什么,或许她们根本就已经疯了。他握住大姐的肩膀,“你们疯了吗,那是二姐本家的表妹啊!你们怎么能害她! ” 白素有苦难言,关于孩子的身世其实远比白惜言知道的还复杂一些,她实在不应该在这里再添一把柴火了。 这个时候,白素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苗桐。 “小桐……”白素慌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抱着保温壶,不知道站了多久了,可看她的神色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她全听到了。 白惜言猛地回过头,苗桐正摆着章茫然无措的脸看着他们。没有人能知道他此刻多么慌乱,他总想着要找个恰当的时机将这件事告诉她,可人算不如天算,却偏偏是这样最糟糕的时机。 苗桐一时间还无法消化他们说的话,此时她应该问点什么,可地找不到任何的头绪。直到白惜言向她走过来,她才像受惊的兔子似的退后一步,背后是门,苗桐全身的重亮全落到了那颤巍巍的门板上,她伸出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你别过来了,我没事,让我冷静一下。” 白素心中愧疚,却也搭不上什么话,他们之间沉默的气氛连一根针都扎不进去。 最终还是白惜言先开口让她先回上海,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小莫的车停医院门口,白敏心急火燎的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上海去,见白素还慢腾腾走神,急得把地拉进车里:“大姐,别蘑菇了,我都要急死了。” 虽然小莫是他们家的司机,但也不算外人了,这个代孕的事他早就知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白素顺了顺头发,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了,先让小莫慢点开车注意安全,而后对妹妹说:“有什么好急的?还真能藏到天边去?既然已经种了因不早就想到会结这种果?” 白敏是个多聪明的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大姐说的什么,摇摇头:“不会的,不会是她的,她知道分寸的。 ” “知道分寸是一回事,做到是另外一回事,哪个人能真的管住自己的?再说了,你最好祈祷是她抢走的,要真是人贩子反而麻烦了,不知道给你卖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 白敏掏出手机拨出苒苒的手机,前两天报纸曝出她赴英国生子的事,虽然朱家把她关在家里逼问,她的私人手机却是通的。她打电话苒苒也是接的,听起来情绪倒是很稳定,反过来总里安慰她。这让白敏对她更是愧疚,对她保证说孩子在白素那里保姆养得很好,请她放心。 苒苒的电话拔了几次都是忙碌,白敏不傻,这是将她的电话屏蔽了。 “大姐,是我告诉她孩子在你那里的。”白敏懊悔得想哭,“我只是想安慰她而已,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惜言和小桐都巳经知道了。” “……就刚才?” “对。”白素看着高速公路两边的翠色的大片农田,微微叹了口气,“而且我还有件事要吿诉你。”她让小莫先把驾驶位和后排之间的隔板升起来,窗户里灌进的风又热又燥。今年的夏天还真星没完没了的。 第七章 玻璃荆棘 人生无非是赤脚行走,有鲜花草地,也有玻璃荆棘,唯独没有捷径。 1 不知道白素离开了多久,或者根本没多久,因为杯子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可他们一个贴着门站着一个站在床边,这样面对面的就好像过了好几年。 还是护士推着小推车进门来给白惜言打点滴,敲了敲门,才打破了魔咒,苗桐才大梦初醒般让开门。白惜言制止了护士,请她出去:“对不起,请你一会儿再来。” 护士见他们气氛不对,一声不吭地退出去了,病房内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还好吗?” “不好。”苗桐摇头,“一点都不好。” 这一句话让白惜言有种突然垮掉的感觉,和苗桐相遇后他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这件事,就像块愈合不了的脓疮。可背叛就是背叛,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件事对苗桐造成的创伤会有多大,所以他总想着这件事能够软着陆,可事实上怎么可能软着陆呢,无论是什么情况下知道,她所承受的伤害都不会少一星半点。 “对不起,我一直不敢告诉你这件事,所以搞成今天这样。” “你爱我吗?”苗桐突然问。 白惜言一愣,正要回答,苗桐又狠狠打断了他:“我以为你真的爱我!” “我……” “虽然那时候我们分开,可你要是真的爱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呢?” “那时候我以为你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而且他也活得太辛苦,不想再撑下去了。 苗桐捂住眼睛,讽刺地笑出声:“没猎,我是不会生你的孩子的,就算跟你一起,我们也没资格有孩子。没有连累你白家断后,我应该高兴才对,应该笑着恭喜你才对。” 这一会几她已经稍稍缓过来的,她以为自己会哭,因为心窝子里一抽一抽的,酸疼得厉害,可眼睛里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她以为白惜言的人生里只有她,不会有第二个女人。那全心全意的爱里面,怎么可能掺了假? “苒苒……那次在茶餐厅你就这么叫她的……是我糊涂了……不是她觊觎我的男人,而是我占有了她孩子的父亲……” “不是那样的,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是她。” 苗桐尖锐地反问:“是谁有区别吗?” 白惜言像被扇了一巴掌,再说下去无非都是些狡辩的话。他几乎是在哀求她,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你现在生气,只是,别把我推得那么远。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真是恶人先告状,苗桐觉得没有力气了,哀戚地说:“是你不想要我了吧?” 这句话让白惜言猛然醒悟过来了,怕下一句苗桐就说出决绝的话,更怕她就这样走了,而且又走得远远的,那他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把她找回来。所以苗桐转身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扣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放开我。” 这句话冷冰冰的,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仿若他是个胡搅蛮缠的陌生人。 白惜言着急了,不知怎么嘴里就说出伤人的话,咬牙道:“你要去哪里,找罗佑宁吗?你还想和他跑去酒店过夜?” 苗桐心热了又凉,早就气昏了头,完全失去了理智思考:“你调査我?!” “你要是没做什么,还怕人调査?你是打算把源生都卖给他?我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要好了!怪不得他还肯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你的照片!” “我是隐瞒了你一些事,可是我没背叛过你,更没跟别人生孩子!” “那你跟他在酒庙里待了一夜是做了什么?”白惜言狼狈地生硬地说,“别说你们像小朋友那样手拉手纯聊天。” 他不是不介意的,即使心里知道苗桐没有背叛他,可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房间里过了一夜,他也会吃醋嫉妒。其实他一点都不大度,相反,他极度自私占有欲又强。他的东西从来不允许别人染指。而现在显然是选了最差的时机爆发出来。 他们此时没有了大脑,只是用脚底板在思考。 苗桐冷笑:“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你的事也让我觉得恶心,既然这样,我去哪里还关你什么事?” 以前她伤心了,就会像只乌龟那样把手脚都缩到壳里静静地待着。她从医院里出来,不想回自己家被洛雨问东问西,社里已经请假了,无处可去。正好卓月打电话过来,她知道是白惜言打电话给了师父正犹豫要不要接,面前停了一辆车,车窗玻璃落下来,罗佑宁支着车窗吹个口哨:“真巧,我是来给你的好哥哥探病的。” 他把副驾驶座上放着的一大把白菊花捧起来,闻了闻,又笑:“好香啊,这一大捧菊花不少钱呢。” 白菊花不是看病人的,是看死人的,罗佑宁能安什么好心。 “咦?你这是什么表情?”罗佑宁做出大惊失色的表情,“难道他已经死了?糟了,忘记买鞭炮了。” 苗桐转身沿着街道走,她没有任何搭理他的力气,罗佑宁不死心地开着车悠闲地跟着她。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看你心情真的很不好啊,难道是因为我不小心把你复印给我的那个文件丢了,接着又被源生董事会的人捡到了?还有我们见面的照片我本想留个纪念的,可是不小心也一起丟了!真是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罗佑宁夸张地问,“难道就因为这件事你跟你的好哥哥决裂了?”这副无赖的样子和小学男生欺负女同学没什么区别。 罗佑宁说得痛快,料想着白惜言看到那些东西后也不会容得下她,苗桐这会儿应该看到他的脸就恨得要命。可她只是停下来呆看着他,没什么情绪的脸,好像透过他在看什么。这让罗佑宁感到不快,他想要看到她不安、慌张、恐惧和恨意,背叛的人活该会有这样的下场。 他收敛了笑容,脸上没了耐性,阴沉沉地问:“你是难受傻了么?想杀了我?” “你为什么那么恨我?你本就不该相信我。” “你说为什么?”罗佑宁烦躁地点了根烟,英挺的浓眉蹙在一起,“因为你不要脸!你贱!你父母生你还不如生―条狗!” “我再不要脸再贱,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苗桐走到街边的报刊亭买了包烟,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点烟的样子像个吸毒分子。反正她刚请了假,自己家不想回,也无处可去。她对着天空慢悠悠地吐着烟圈,熟练地卖弄着沧桑,在罗佑宁看来却像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 “一个女人抽什么将军,这烟太烈了。”罗佑宁说。 苗桐冲路边扬了扬下巴:“交警来给你贴条儿了。” “你管他。”罗佑宁坐下来,他觉得奇怪话题怎么突然变味儿了。 “也对,你有钱。”苗桐抖了抖烟灰,又盯着天空不说话了。虽然已经立秋,但是秋老虎劲儿正猛,白花花的太阳蒸着蔫巴巴的硕大树冠,隐约还能听到几声垂死挣扎的蝉鸣声。 罗佑宁看着她,只觉得她那即使忐忑不安也永远都仰着头不服输的灵魂,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面前的苗桐颓废,黯然,像个晃晃荡荡的空壳子。罗佑宁心里很高兴,却笑不出来。一直到苗桐手中那根烟快烧到了她的手,才拿掉那截烟蒂,说:“我请你喝酒。” 苗桐这才把头扭过来,淡淡地问:“我和你坐在路边一起抽烟,这样还不够拍的么?还是在酒吧里一起喝酒,拍起来更过瘾?对了,最好我喝醉了,你把我带到酒店里拍点更过火的?”她笑了,嘴边笑纹浅浅的,“说真的,你这人真的挺恶心的。” 要不是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罗佑宁绝对会一脚把她踹进绿化带里。 本来是去给白惜言找晦气的,却被苗桐搅和得忘了来意,直到回到家看到副驾驶上的那捧白菊花他才恍然回过神,还被贴了三张罚单,他图什么呢? 有人敲了敲车窗户,他降下来,吴小芳穿着白蚕丝睡裙趴在他的车窗口,看着那捧白菊花,笑呵呵地说:“比起小白菊我更喜欢红玫瑰。” “你怎么在我家?”罗佑宁情绪坏得很,看到她好比踩了狗屎。 “吴大美女来自荐枕席,不欢迎?”吴小芳伸手来摸他的脸,被罗佑宁抓住手甩开,冷冷地说:“你也收敛点,别忘记你的靠山是谁!” 吴小芳悻悻然地收回了手,看他的眼神带了点幽怨:“别提那恶心的老东西,你以为我还真要给他守身如玉了?” “我不管你有没有玉可以守,你只要记得多吹吹枕边凤,给源生的那边送过去的审批文件找点麻烦,可不能便宜他们。”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罗佑宁,我要是你的话,就会对女人稍微客气一点。你就不伯我对老沈吹点别的耳旁风?比如你跟他老婆的那点风流韵事。” 罗佑宁毫不客气地把那捧白菊花扔她怀里,冷笑道:“你尽管去说。不过你别忘记了,你能巴上老头子是谁牵的线。我相信你会比我更早收到这捧白菊花!” 这不是威胁,他说的都是事实。 以那个老头子的精明程度未必不知道他和沈夫人的关系,反正老婆听话懂事还能带得出门去装恩爱,他身边也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只要孩子是自己的,其他的都是睁一只眼闭—只眼罢了。 2 苗桐冷静下来回到医院,全身团着消散不去的异味。白惜言正背对着门坐在床上,从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头发上,他整个人好似镀了天光,既柔和又美,让人心悸。 即使她心中对他模模糊糊地有了怨恨的影子,他的美依旧让她心棒。 两个人都冷静了,智商也回来了,只是那些亲密无间并没有回来,话里透着种说不出的客气生疏。 “你怎么回来了?” “我只是去透个气,你明天还要做手术。”她又没说要离开,为什么不能回来?” “做不成了。刚才老魏过来说了,那个脑死亡患者的肾不能用了。说是打扫卫生的阿姨不小心碰松了呼吸机的插头。” 苗桐待了一会儿,简直想放声大哭,只觉得命运简直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好好的呼吸机的插头怎么就会松掉?为什么那么久没松掉,他明天要做 术了,呼吸机插头就松掉了?身上燥热的汗凉得透骨,她站在门口一动不 动。 “这次做不成也算是天意吧。”白惜言回过头,眼神平静温和,笑着说,“你放心,我会等其他的肾源的。这次也算是巧合,毕竟家里出了这些事, 我就算上了手术台也不安心。”没等到苗桐的回答,他接着说,“明天我要去上海,我已经逃避了太久,也做错了太多,也到了弥补的时候了。” 这次是真正的冷战,苗桐不肯说话,白惜言也沉默着。 元元今天刚接到老妈的电话说回了上海,舅舅的手术就在明天,按理说 老妈和大姨就连家里着了火都不能回去,病急乱投医地瞎猜问:“是不是我爷爷病死了啊?”白敏气得骂她:“胡说八道,小孩别打听大人的事,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舅舅。”她才不是什么小孩,不过在老妈的眼里她大概一辈子都不怎么着调。她本想收拾东西去医院的,白惜言和苗桐却回来了,说明天一大早就去上海。 元元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急着要回去,订票的时候问苗桐:“小姨,你不去啊?” “去,给我订一张。” 白惜言正要阻止,苗桐已经回屋甩上门,她会听他的才怪。 他站在原地,沮丧地看着那扇无情的门,根本没有勇气去敲开它。能想象得到,那扇门内等着他的都是伤人的话。元元抱着半个西瓜,一脸地稀奇:“咦?你俩吵架啦?” “没吵架。”如果苗桐肯和他大吵一架说不定还好些,她是个什么都蔵在心底的人。 “这下我放心了,书上说无论多恩爱的夫妻一辈子总有几回想杀死对方的时候。那是因为有爱就有恨,相敬如宾才不是什么爱情,不过是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元元拍拍胸口,长叹一口气,“你们这一对算是及格了。” 第二天在飞机上,元元主动坐到单人位置上把双人位置留给他们。白惜言知道外甥女打的小算盘,可只能苦笑,苗桐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他,能说些什么呢? 白素上海的家,苗桐只跟着白惜言来过两次,在黄浦江边,无比低调不打眼却奢华的住宅区里。白素一宿没睡,上了年纪不经熬,看脸色青白憔悴得厉害,还没等白惜言坐下喝口水就急忙问:“怎么回事?那呼吸机的插头怎么会松了?找人査了没?” “事已至此,査也没用。”事实上白惜言庆幸自己此时不是躺在手术台上添乱,“孩子找到了吗?” “已经有线索了,不过还没找到具体的藏身地方。” 苗桐听他们说话,坐在旁边低头喝着茶水一言不发。打他们一进门白敏就看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显然白惜言昨晩也没休息好,眼底都是青黑的。昨天在路上大姐跟她说的事,让她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她当然无法怪罪大姐,因为她自己也有隐瞒,只是可怜了苒苒。 她看着苗桐,淡淡的眉透着寡情,没由来地生气,只觉得她才是折磨他们全家的灾星。前些年没有她,白惜言也过得好好的。越是这么想就越控制不住自己那找不到发泄地方的怨恨。 “你不要怪惜言,这个孩子是我和大姐一定要他要的。他也是不得已。孕母是苒苒这件事连大姐都不知道,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你要怨要恨都冲我来,不要折腾惜言。” 白惜言听了脸色变得更难看,把端起来的茶盅重重放在茶几上。这件事苗桐才是唯—的受害者,只有她完全不知情,口气透着冷淡:“二姐,我和小桐两个人之间的事,是对是错都不需要外人来指手划脚。” 白敏来了火气,指着苗桐的鼻子:“我是是外人,那她是什么?她挂着白家老四的头衔跟你偷偷摸摸的,她算什么!” “你这是迁怒!你有什么冲我来!”白惜言气得脸都白了,只觉得伤心,“二姐,你不要再自私了!你说都是为了我,你又做了什么!你以为苒苒生了孩子,就能改变什么吗!你只是在为难我而已。我说了多少次,我宁愿你永远都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这只会让我更为难!” 他们姐弟一见面就吵起来,元元觉得自己妈妈太霸道的,一边晃她胳膊一边怒气冲冲地说:“你就向着表姑!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不要再烦舅舅了……”还没等她说完,白敏一巴掌打到女儿的脸上,脆生生的巴掌声让满屋子的人都惊得回不过神。元元从小就任性却从没挨过打,这个女儿白敏没舍得打过,现在女儿主意大了,会联合她大姨一起做那么大的事都不跟她通气,她真是失望又难过,眼泪涌出来:“你给我闭嘴!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苗桐拉过捂着脸被打傻了的元元,拉下她的手看到鲜红的巴掌印子和已经肿起来的脸颊,心疼得要命,说话也忘记了分寸:“二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孩子找回来,你要是不愿意看到我,那我就离开好了,不至于为了我伤了和气。”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操心!扫把星!”白敏状若疯狂,“谁是你二姐!你个扫把星!” 明明是个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女人,此时却堪比市井泼妇。母亲养育了三个孩子,只有她最霸道任性,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叫人失望。白素听不下去了,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冷斥:“白敏你闹够了没有!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什么身份!再说了,这是我家,你撒泼也要找对地方!” 白敏冷冷地笑了:“是啊,全屋子里只有我一个外人,应该走的是我。” 看着白敏摔门而去,白素没有派人去追她,爱怎样就怎样吧。她和惜言都纵容了她大半辈子,却也换不来她顾全大局地稍稍忍耐,逞了口舌之欲图了一时痛快却伤了感情。 白素强打着精神对苗桐说:“你二姐的话别往心里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事是我和你二姐亏欠你们,等孩子找到了,大姐好好跟你赔罪,好吗?”其实她早就吃定了苗桐是个顾全大局的孩子,作为长辈放低做小的,她断然不会让做姐姐的下不来台。果然苗桐听了这些话点点头,就去一边安慰抽泣的元元去了。 白家找人的效率还是在的,而且一个女人雇了些所谓的保全公司的保镖也只会紧紧跟着,会点拳脚功夫,隐藏行踪什么的完全不在行。只去警察局调取了监控,就找到那辆无牌的车离开了上海,一路去了慈溪。 朱玉珂祖籍在慈溪,已经没了亲人,不过在她的名下有一处房产,是前些年她父亲病逝后转到她名下的。六七成旧的老房子,靠着湖边,冬天潮得厉害并不适合常住。 幸好现在是初秋,湖边的凉风吹进大玻璃的窗,以往朱玉柯来度假都喜欢坐在湖边喝茶,可这次她却在手忙脚乱地哄孩子。请的月嫂还没来,头没照顾过孩子,便让孩子尿了拉了弄了一身。她连换尿不湿都不会,更不会兑奶粉洗澡,孩子铆着劲儿地哭闹憋得脸色通红,怎么都看不出哪里像她。 就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车声,她以为是月嫂来了,忙去开门,却看到略狭长的眉跟,略薄的唇,白玉石头雕刻的脸儿。她偷偷地从白敏家相册里拿了他一张照片做了个吊坠,每天都戴着,垂在心口上。是她梦里百转千回的白惜言,除了他还有白素和苗桐。唱戏的主角配角到齐了, 她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能找到。 直到白惜言推开地走进屋子,朱玉珂才大梦初醒地跑进去护住孩子,保护幼崽的母兽一样挡在床前。这是白惜言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养得圆滚滚粉嫩嫩,只是张牙舞爪地踢开了被子光着屁股哭得声音都嘶哑了,不像是委屈,倒像是存心折磨人。看朱玉珂的狼狈相就忍不住想,这孩子跟她上辈子一定是冤家。 朱玉珂紧张地挡在孩子面前,强作镇定地说:“我反正已经这样了,早就不要什么脸皮了。我家里还不知道我生了白家的孩子,如果你们同意让我一起抚养他,我会和家里解释不让表嫂受到连累。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朱家是没什么本事,可我外祖父赵家也不会看我受人欺负,会替我做这个主的。” 朱玉珂的父亲是改革开放后去深圳下海起家的,虽然家里有些积蓄,可在白家眼里也不过是暴发户。可赵家不同,晚清的时候还有祖辈里出过举人,经过清朝覆灭、抗日战争和改革开放,家里起起落落却一直沿袭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旧时观念,一直到如今还能称得上“书香门第”。当年十九岁的白敏和而立之年的赵家老二结亲,虽然白敏不是赵家老爷子中意的那种知书达理的姑娘,但好歹也是门当户对的闺秀,一桩婚事倒是顺遂。 而赵四小姐从国外留学回来去了深圳的外企在工作中认识了姓朱的年轻人,一来二往有了感情,在家里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事实上在赵老爷子的安排下,早就给四女儿安排好了婚事,是个从政的世家子弟。赵四小姐带了男朋友回来,把老爷子气病了一场。不过那时赵四小姐是挺着肚子回来的,木已成舟,赵家也丟不起这个脸面,后来生出的女儿就是朱玉珂了。 赵老爷子虽不满意这粧婚,却对这个外孙女毫不掩饰地喜欢,从小就养在身边照顾,琴棋书画都请了师傅教,完全是按照旧时的大家小姐在养着。当然外孙女的婚事也是老爷子最上心的,前些年她年纪不大不着急,可如今已经二十八九岁的姑娘了,身边连个合适的对象都没有,实在让老爷子着急。 其实以前赵家老爷子是有个中意对象的。很多年前白惜言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接手源生地产,春节后去白敏的本家给老爷子拜年。赵家老爷子是个挑剔的人,见了白惜言眼前一亮,脱口而出称赞道:“神清骨秀,芝兰玉树,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和白惜言成了忘年交。 那时候朱玉珂年纪还小,可惜等她到了适婚年纪,白惜言又得了重病, 如今身体也不好,赵老爷子再欣赏他,也只能感叹命运作弄,也没再提。不过对于赵老爷子的心思白家人都猜得到,两家也一直处得非常融洽,可这件事闹出来,两家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3 在感情上朱玉珂提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可她已签了放弃监护权的文件,白素虽不忍心,但也只能硬起心肠说:“苒苒,你和白敏一起瞒着我做的这件事,是签了文件的,法律上你和这个孩子完全没有关系。你还年轻,闹起来不过是伤你外祖父家和白家的脸面。不过这件事根本瞒不过去的,无意中你倒是导演了一场逼迫白家和赵家结亲的好戏。” “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实在是放不下,也没有逼迫惜言哥的意思。只要你同意让我共同抚养,我绝对不会打扰到惜言哥的生活。”朱玉珂聪明地开始加砝码,“我可以写保证书。” 白素毫不客气笑了:“你的保证一文不值。” 被明摆着骂出尔反尔,朱玉珂的脸都涨红了,咬住下唇,求救的眼光看着沉默的白惜言说:“惜言哥,我不会破坏你和苗桐的,我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做了那么多也不是想惹你讨厌的。” 大道至简,知易行难。白惜言听听也就算了,这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做事的深浅,还能指望别人相信她什么呢。可惜她自以为老练,终究是稚嫩。 白惜言心里五味杂陈,连回头看一眼苗桐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说:“你不必要我相信,你说得对,孩子是你生的,共同抚养怎么都说得通,他是白家的孩子可并不算是我的,因为我不想要他。你们爱怎么办,你们自己来商量,我都没有意见。另外,我希望以后我们都避免跟对方碰面吧,见了面也是尴尬,你外祖父那边我也没打算隐瞒,我会去请罪跟他说清楚,他老人家是明事理的人,时间长了总能谅解的。”他盯着朱玉轲,抱歉却坚定地说,“这些话不太中听,可苗桐在这里,我必须给她一个保证。即使有这个孩子在,我们之间依旧是清白的,我的全部都是她的,以后也是。” 朱玉珂白着脸看他,绝望如蛛丝般一屋一层地席卷了她。她想不到白惜言会对她说这种话,这哪里是白惜言会说出的话呢? 从第一次在外祖父家见到他到如今那么多年,毎次见到他都如同一股清冽温睡的春风,让人沉醉喜欢。这么温柔的人对于自己孩子的母亲,就算没有感情,也总有那么一分不同于他人的怜悯吧。即使只有一点怜悯,也可以让她在他的心目中的占有一席之地。 她也知道爱情不能卑微乞怜,也不是天生就长了跪着的膝盖,可在白惜言面前,她站不起来。 “这不是你会说出的话。”朱玉珂呆呆的,“你变了。” 白惜言只想叹息:“我没变,只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而已。” 最终留下白素和朱玉珂谈判,白惜言拉着苗桐先回了上海。 路上苗桐依旧是沉默,这个孩子给她带来的冲击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想到那是白惜言的骨肉,第一反应竟是想笑,不带任何偷快或者不愉快的心思,纯粹的想笑,觉得荒谬。虽说生在这样的富贵人家,可这样的身世,说起来是真的可怜,不愁吃穿未必就是幸福。现在白惜言和她比起来,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下车的时候,白惜言想要牵住她的手,被苗桐下意识地躲开了。 白惜言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她下午先飞回了B市,毕竟她那么多工作都托付给唐律也不好。 而且,他们之间需要冷静一下,可在一起也只有冷战,即使站在了悬崖边,可依旧要找路走下去。 回到社里销了假,卓月只知道白惜言捐献者出了问题,听苗桐轻描淡写地说去上海找孩子,惊得一时间差点掉了下巴。怪不得那些豪门恩怨的电视剧里总会出现私生子的桥段,原来生活中一点都不新鲜。 戏外的人看戏中人只笑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作为父母也会用过来人身份敲着儿女的脑袋叮嘱着“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分析别人的家事也会头头是道地说“这种情況如果是我的话才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可这怎么可能呢,一花一草都没有雷同,何况是人呢。 人生无非是赤脚行路,有鲜花草地,也有玻璃荆棘,唯独没有捷径。 卓月无法在这件事情说做小徒弟的人生导师,以苗桐的年纪来说,她已经做得很好很好看。她在这个年纪时还不知天高地厚,以至于错过了很多人和事,现在午夜梦回还会怅然若失。 “你不用为难想办法安慰我,我吿诉你这些只因为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而且我也不需要什么安慰,这件事对惜言来说也算是好事,毕竟我们两个是不可能要孩子的。我们两个已经没办法了,就这样了,谁也离不开谁了。可对孩子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呢?怎么解释外婆和外公的事呢?就算我们不说,那其他的知情人呢?不如就让恩怨在我们这里就彻底结束吧,再也不要被人提起。”苗桐吹了口烟,苦涩地笑了,“我们之间算来算去,也不过是一笔见不得人的烂账。” 卓月无奈地笑了,苗桐看得透彻,反而是她难得糊涂了一回,想什么安慰不安慰的事。看着她在烟雾中氤氳不清的脸,说:“都说傻人有傻福,你要是糊涂一点,笨一点,再薄情一点,老天爷说不定还会多疼爱你一点。” “我要是真有那么聪明又明白事理,就应该跟他大吵一架再跟他分手。” “你这跟不聪明吧没关系,用我们家豆丁的话就是,你心甘情愿中了箭,做了爱的囚徒。” “也是,我已经不想像以前那样,不想面对就逃走,其实也没有什么地方可逃。”狱在心中,天地再大也不过是巨大的牢笼。 “这些事旁人帮不了,不过你要是想大醉一场的话,做师父的倒是可以奉陪。” “还是算了吧,人活—张脸,喝醉了又哭又闹的岂不提更难看。” 苗桐早上对着镜子竟看到额前一根显眼的白头发,一时间五味杂陈,镜子里的面目一如从前,好像这些年岁月对她只是馈赠,从未收割她的青春。 可她内心那些曾经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些全心全意的信任,不计较得失的勇敢,还有小心翼翼的守护,到底还剩下了多少? 白惜言比她晚了两天回来,他在白敏的陪伴下去赵家道歉。赵老爷子找不到重外孙又丟了外孙女,年纪大了茶饭不思,去看他时,老爷子高血压在吊点滴。白惜言把前因后果说了,本来还怕老爷子气个三长两短,可老爷子沉默了两分钟便说,既然这样,那就选个日子办婚礼吧。 白惜言说,除了这件事不行,其他的都好商量。 第二天白惜言又登门,被拒之门外,他归心似箭不管不顾的就回来了。 刘锦之去机场接他,看他短短几天又消瘦了不少,带着点摇摇欲坠的病态。他早就知道白家姐妹难伺候,这次险些把白惜言折腾了半条命进去。不止奔波劳累还忧思过度,眼中黑得半点光泽都不见。以前见了刘锦之难免调戏几句,可这次从头到尾都是沉默。 回到家张阿姨已经煲好了汤等着他,白惜言拼着力气洗了个澡什么都没吃就睡了,醒来后天已经黑了,苗桐还没有回来。他打开衣柜,看到她那个装衣服的大背包不见了,时下的衣服也少了几件。 白惜言怔怔看了一会儿,机械地走出房门吃饭。 他知道人生气时是不能说话的,因为一张嘴只是想将对方刺伤,把对方一分的过错说成十分,事后却半分也收不回来。 而此时苗桐却并不像白惜言想的那样有洛雨陪着吃饭,而是在监察局做笔录。 下午警察局的人去了社里,说源生地产吿她涉嫌商业犯罪,带她回去审讯。当时唐律不在社里,分社的记者和编辑也多数在外面跑,她简单地跟丛曼交代了一下工作就去了警察局。 源生地产告她作为罗氏地产的商业间谍窃取公司重要的文件,苗桐知道他们肯定是瞒着白惜言做的这件事。只是警方掌握的资料并不完全,即使和罗氏的人见面也只能证明他们关系不一般。苗桐自然不会全盘托出,她可不想吃这种官司。 只是做笔录的两个警察却一副不交待出他们想知道的东西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刚开始苗桐还要求打电话见律师,可很快她就明白面前的这两个人并没有跟正义站在一起。 从下午到天黑又天亮,苗桐没有喝一口水,也没吃一点东西,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事实上她的精神已经几近虚脱了。 不过看做笔录的警察问不出东西比她还着急,苗桐就不着急了,不就是不吃不睡疲劳轰炸吗,总不至于弄死她吧。 4 丛曼第二天来上班没见到苗桐,打她的电话是关机的。她觉得不对劲才跑去社长办公室告诉唐律,昨天她隐约听到传唤苗桐的警察说,是关于源生的商业机密泄露的事叫她去问话。她想着源生地产是白家的,苗桐又是白家人能出什么事儿? 唐律一下子就急了:“你怎么不早说?!” 丛曼看他那么急,都快吓哭了:“苗总编走的时候说没事,只交代了工作,我以为真的会没事。” 唐律边往外走边打电话给卓月说明情况,卓月人在外地,本想打电话给白惜言,转念一想不妥当就打给了谢翎,让他和唐律二人在迎春路分局门口碰面。 初秋天气微寒,谢翎穿了件骚包的军绿风衣,从车里钻出来却不修边幅的样儿。“老唐,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淸楚,只知道她涉嫌商业犯罪,是源生地产吿的。” “他们瞒着惜言做的?” “想必是的。” “通知惜言了没?” “卓姐说他身体不好,别再气出个好歹,没让通知他。” 谢翎冷笑:“这群人也真的欺人太甚,惜言还没死呢,就敢这样对付白家人了。” 那两个问话的警察是收了好处的,不过也是看人下菜,苗桐虽然是晨报分社的总编,但是个无父无母的背景。他们并不知道地入了白家的籍,而且有证据在手不是冤枉人,也不会嫌钱拿着烫手。不过他们这样审讯并不符合程序,被调査的话也是要受处分的。谢翎气焰嚣张地来保释源生地产最大股东的妹妹,那两人心下也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苗桐被带出来时,面色惨白,双眼都是红血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勉强挤出个笑容证明自己没事。 “你们对她动了私刑?!”谢翎一看就火了,指着那人的脑袋,“你是嫌你命太长了?!” 那人虽心虚却强作镇定:“你说话客气点,我们都是按程序走的,在警察局威胁警察你知道是什么罪?” 谢翎揽住苗桐,不怒反笑:“好啊,那我们就按程序走,把你的饭碗和脑袋都放到裤裆里蔵好了,看哪个先碎!” 从警察局出来,唐律打电话跟卓月汇报完情况,转头看着谢翎说:“谢谢你了,我送小桐回家? ” 谢翎是个记仇的人,没忘记过唐律也不咸不淡地追过苗桐,笑着问:“合着你跟小桐关系比我还好呢,你家里老婆孩子太热坑头了,什么身份跟我道谢呢。” 唐律是怕了他了,每次见面都要来这么一出,忙求饶:“好了好了,是我嘴贱,你家苗桐自然是你照顾。你要搞婚外情也好,地下恋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我利落地滚蛋了。” 上了车苗桐喝了点水,才舒服一些,转头问谢翔:“你家方便么,我去住两天。” “哇,你突然这样投怀送抱我还真不习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作为已婚男人你能不能收敛点?” “我有什么好收敛的,我那老婆跟仙人掌一样,现在生活基本靠手。” 苗桐扶住额头,听不下去了:“可以了,我对你的生活细节一点都不感兴趣。” “没关系,我对你感兴趣就行。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怎么就涉嫌商业犯罪了?你出事卓姐不找惜言反而来找我,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概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苗桐顿了顿说,“我的确盗取了源生的竞标书给罗氏,所以他们告我也不算冤枉我。我猜他们是跟惜言协商无果才决定走法律程序的,只是手段过激了些。” 谢翎的下巴快掉下来了,在他满头虱子的时候,苗桐这边竟然也没消停,吃惊地说:“你疯了!你帮着罗佑宁来对付源生?!” 苗桐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罗佑宁不过是想要争口气,我想成全他。” 谢翎被她气笑了:“我头一次发现你也有这么天真的时候,你可怜他跟你有相同的际遇,可惜言未必真的欠他罗家什么。当初源生落难八成也是他们罗氏下的绊子,他老子当年风光的时候也没少捏着别人脖子过日子,没斗过惜言是他老子不中用,摆个什么受害人的嘴脸出来?” 他说的这些苗桐未必不清楚,可罗佑宁是个疯子没道理可讲,就连苗桐跟他周旋得也很辛苦。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就不应该自以为是!”谢翎打断了她,“源生地产又不是惜言―个人的,那么多人要养,那些股东有了证据怎么会轻易松嘴!你只顾着可怜罗佑宁,你怎么不可怜下白惜言啊?” 苗桐闭嘴了,谢翎难得发回火,她也难得没话说。 到了谢翎家,老阿姨炖好了燕窝,她一声不吭地吃完就去客房里睡了。 谢翎觉得自己说话说得重了,一时间又拉不下面子道歉。等苗桐去休息了,谢翎才打电话给白惜言,张口就是:“苗桐在我这里。” 白惜言领会错了意思:“你横个什么劲儿,横刀夺爱?” “她在警察局被审了一整晚,你这哥哥也好,情人也好,当得真是合格!”谢翎跟个炮筒子似的,见人就喷,“你现在是被架空了么,源生竟然把你白家的人吿了,有出息啊,开始玩内斗了?” 白惜言一听也愣了,但嘴上还是冷静:“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想撒娇找莫他男人去。小桐既然在你那,你就照顾好她,其他的事我来摆平。” “撒你个大头娇,连你兄弟都调戏……你……喂……白惜言你个混蛋东西……” 白惜言把电话挂了,吃了枪药一样,他才懒得理谢翎这个神经病。他对公司里的事很少过问,可是苗桐这件事可大可小,既然敢告上去就是有了充分的证据。他随后打电话给刘锦之,让他通知股东们一个小时候在源生的会议室里开会。 第八章 等待花开 时间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只要熬过去,就能带走很多东西。 1 谢翎去了趟公司,回来时看到他好几天不见人的谢夫人正挺着肚子在客厅里吃着西瓜看电视,样子很是悠闲。 她扯出个大笑容,冲谢翎挥手:“嗨,老公,你回来了啊。” 谢翎往楼上瞄了瞄,苗桐还没醒,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火气又蹭蹭地冒上来:“你这几天跑哪去来了?这都六七个月身孕的人了,整天在外面野像什么样子?” “你关心我啊?”刘烟烟把下巴靠在沙发背上,得意地笑,“谁说孕妇就不能出去玩了,再说了,那家伙没完没了的,烦得我都想去打胎了。” 谢翎一听这话更生气了,指着她的鼻子:“我告诉你,你别随便又去做什么决定,都六七个月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要再干混事儿,我可不帮你兜着!这几年你也做够了,也该长大了! ” “好啦,我也就是说说,这孩子我可要留着,这是你们谢家的长孙以后还要继承你的财产呢。” “除非你的孩子完全是个黄种人,否则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谢翎没什么好脾气对着地,现在刘烟烟从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变成个胡作非为的太妹,他不是没有责任,事已至此他也认了。可她作践自己他看不惯,以前她是作践自己给他看,现在她对他的爱情也消磨得差不多了,还作践自己干什么呢? 上个月那个法国留学生回来了,带着戒指和家人的祝福来的,向她求婚。刘烟烟大小姐却将大把的玫瑰扔他脸上,冷笑着让他滚蛋。 她可不会做一个傻傻等待的人,晩了,她就不要了。 “你要是还喜欢他,就给他个机会,不要错过了才后侮。” “你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甩掉我。”刘烟烟笑着说,“我又不是足球,让你们踢来踢去的。” “随你怎么想。”谢翎把她手中的西瓜夺过来,“少吃点,那么凉的东西。” 刘烟烟舔着勺子,给了他一个白眼。 上了年纪的男人真是越来越婆妈,再说了孩子又不是他的,操哪门子的心。不过谢翎真的让她意外了,这几个月谢翎是真心诚意地对她好,也没有利用这件事对她提出离婚。他们大概是天底下最貌合神离的夫妻,妻子出轨,丈夫还跟在后面收拾烂雄子。她不是不动容的,只是她很享受谢翎对她的好,即使不是爱情,她也开心地照单全收。 她是恨过谢翎的,可是这“恨”已经变成“恨过”,此时在谢翎身边,那些自以为是的报复和折腾就像小孩子吃不到糖果就打破糖果罐子,实际上又真的有谁在好过? 苗桐醒来找吃的,一下楼就和刘烟烟大眼瞪小眼了。 刘烟烟的眼睛在谢翎和苗桐之间游移半晌,暖昧地笑开了:“你们俩也厚道不到哪里去啊。” “神经!”谢翎骂地,“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这是我自己的家,我去哪里啊?”刘烟烟说,“还想来一出鸠占鹊巢啊?” 苗桐回卧室拿了东西,看刘烟烟这样阴阳怪气的,她实在也是坐不住。她执意要走,谢翎只能开车送地。其实她也知道刘烟烟未必是真的讨厌她,只的控制不住地嫉妒。 “你别难受,她对你没什么恶意。” “我知道。”苗桐说,“可我现在也实在没有跟她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情。” 最后思考了半天还是回了白惜言的那里,这件事瞒不住,她终究还是不放心。她回到家白惜言并不在,张阿姨说刘秘书接他去公司开会去了。 苗桐在家里坐立难安,打他的电话一直转到语音信箱,张阿姨劝她,你着急也没用,先吃点东西吧。 好歹在张阿姨劝说下吃了晩饭,白惜言回来看她还捧着碗,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苗桐没心情跟他打哑谜了,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没有多久,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自作主张到这个地步。”白惜言说,“他们也不是真的要把你怎么样,只是逼我而已,毕竟他们也不想源生的股票下跌。” “当然,牵扯到自己的利益谁都不会那么大方的。” “那些证据是罗佑宁提供的。” “我想得到,现在跟你比起来,说不定他更恨我。他以为我和你串通好了骗他,实际上这次我是真的想帮他。” 白惜言坐在她对面盛了碗汤,长睫毛气定神闲地垂着,慢慢地搅动汤汁:“其实你跟罗佑宁一样,都恨源生,你想帮他,我可以理解。” “我没想毀了源生,那是你的心血。我和他也没半点私交,信不信都由你。” 白惜言把汤碗放下,胃口全无,一派坦然地看着她:“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什么都不说,我没办法不猜想。” 苗桐心里冷飕飕的,讽刺地笑:“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猜不猜也由你。”说完苗桐推开椅子要走,白惜言看她浑身长刺的样子,忍无可忍地拉住她问:“我就不能吃醋,不能嫉妒了?我的恋人跟别人共处一室,我没那么大方!” 苗桐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愈加冷:“终于达成共识了,我也没那么大方。” 她终究还是没留下过夜,回到了洛雨那里。 洛雨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吵架了?” “没吵。” “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么。”洛雨毫不客气地说,“你嘴唇向内抿着的时候,就是在生气。” 这就是苗桐不想回来的原因,谁会愿意被上帝之眼盯着,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你知不知道男孩子太聪明会找不到女朋友?” 洛雨推了推刚配不久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说:“我才不要女朋友,以后我要照顾你的,女朋友这种生物应该没有那么大方。” 苗桐被他逗笑了,拿书拍了下他的头:“臭小鬼,我老的时候你能年轻到哪里去,还需要你照顾啊?再说了你对‘女朋友’这种生物做了研究么,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我观察了我们班上的几对,通过总结发现再通情达理的女孩子成为了‘女朋友’之后都显而易见地智商降低,占有欲增强,爱疑神疑鬼,完全不可理喻。” “她们只是缺少安全感而已,你有见过你哪个同学因为这些就不交女期友的,虽然也有烦恼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女孩子还是很可爱的,所以他们乐此不疲。” “那你和白叔叔呢?”洛雨的口气很认真,“你对他也缺乏信任和安全感吗?” 信任和安全感曾是他们之间最坚韧的东西,可现在,她已经不确定了。 据说全身的细胞完全替换掉的时间是七年,所以恋人之间才会有七年之痒。因为七年后的你已经不是你了,所以七年之后的那个人会考量这个七年后的全新的恋人还是不是自己爱的那一个,然后重新去接受。 即使她不能接受,可也无法不爱他,这是个僵局。 “成年人的爱情不止那么简单,除了信任和安全感,还有责任,宽容和谅解。每次吵架和争执都是一次考试,能满分通过的只有那么稀少的一两个,大部分人可以及格,可是少部分不及格的人却永远都不会有补考的机会。只会在某天一觉醒来哭着说,当初如果我不那样做就好了。” 洛雨皱起秀气的盾毛,只看她捧着水杯的手,素净白晳,却不柔软,就像她的性格。他忍不住问:“那你们这次考试的题目难吗?” “很难。” “不及格?” “……很有可能交白卷。” 洛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显然他挑起了一个糟糕的话睡。好在炉子上烧着水,他准备煮点甜酒汤圆给她吃,听见水开的声音跑去厨房做夜宵。苗桐刚资助洛雨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总用毫不掩饰的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可现在他已经完全成了她的家人,体贴又懂得照顾人,越来越像个可靠的男人了。 从厨房里出来,洛雨重新组织好了语言,认真地说:“就算交白卷也没关系,还有我在,我不会背叛你。” “姐弟之间哪里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我绝不会背叛你。”洛雨很固执地说。 2 两天后源生地产撤诉,可事情被宣扬了出去,整个业界都在看源生的笑话。 所有的人都在猜测白家四小姐轻信了罗佑宁,被他给骗了。毕竟罗佑宁对女人的手段也是有名的,再也没有比他更高级的应召男郎了。 此时应召男郎罗佑宁正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前坐着应召女郎吴小芳。 “没想到白惜言竟然镇得住那帮老东西,不过呢,他们的游乐场那块地皮的开发项目书老头子没给批。我会尽量缠着老头子拖着让他们没办法开工,到时候就算他们家大业大也拖不起。”吴小芳跷着二郞腿,得意洋洋地说,“你可要争气啊,我也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不要说得那么高尚,我们还不是互相帮助么。”罗佑宁不领她的情,翻着手中的文件说,“这种事打个电话就行了,怎么?你的事务所里很闲?” “我想见你啊。”吴小芳似真似假地说,“你现在连出去喝酒都不叫我了。” 罗佑宁不冷不热地看着她:“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吴小芳突然笑了,双手扶着桌子倾身过去,带着点讨好地意味:“怎么啦,还在因为上次的事倩生气啊?我也就是嘴上说个气话,还真能害你么?”她叹了口气,苦笑,“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可是不是真心对于罗佑宁来说,又没有多大的分别。 罗佑宁看着她,正不知道怎么回这个疯婆子,却见吴小芳又舒舒服服坐回去用足尖儿挑着高跟鞋,懒洋洋地说:“好啦,不说这些,其实我来这边是因为我约了谢翎的夫人。” “我只知道谢翎长得不错。” “那你知不知道他和苗桐其实暧味不清。当时谢夫人之所以能成功上位,还是我出的主意。我们曾经—度关系很亲密呢。” “某人肚子里又开始冒坏水儿了,我可提醒你啊,做人还是要留点余地,小心阴沟里翻船。” “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吴小芳了,想让我翻船,她苗桐还没那个本事。” 吴小芳约了几次,刘烟烟都不肯出来,后来连电话都不接。她干脆发信息给她说,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老公和苗桐背着你做的那些事么?刘烟烟看了这些倒是有了兴趣,真想知道吴小芳又想瞎掰些什么,还想像以前那样拿她当枪使呢。 两个人见了面,吴小芳打扮得富贵逼人,满身的珠宝和名牌套装手包,只是怎么装裱,人也是不上档次的,打眼一看就带着二奶气。 “几个月了,这是快要生了吧,谢翎真有福气。” 刘烟烟抚摸着肚子,都不拿正眼看她:“鼻子哪里做的?挺不错的,只是得小心,要是碰歪了就麻烦了。” 面前升级为谢夫人的刘烟烟由于怀孕的关系,未施粉黛肌肤也吹弹可破,褪去了两颊的婴儿肥,穿着件圆领的粉色毛衣,整个人成熟了也越发的有味道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好歹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就凭借这一点,所以我们才坐在这里的不是么?” 这话说的,好像她对她刘烟烟很厚道似的,当初勾引谢翎来了一场露水情缘的是她吴小芳,还敌人呢,什么逻辑。 刘烟烟是真正蜜罐子里泡大的千金大小姐,大哥把她保护得好,但不证明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她全都没学会,相反的,她哥胖刘什么都让地学着,就每担心她以后吃亏。刘烟烟本质纯良,不证明她没有阴暗面,吴小芳一次次地招惹她无异于虎口拔须。 刘烟烟心中冷笑不已,不动声色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听她继续放屁。 “也是她不做好事,以前事事都要抢我的,现在我也不得不防她。你现在好歹也是谢翎的老婆,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可苗桐却在你老公的公寓里过夜。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肯定是要吿诉你一声。”吴小芳优雅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叹口气不紧不慢地说,“烟烟,说句心里话,我并不是个多么善良的人,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的人生像我一样被她毁掉。” 刘烟烟呵呵笑了两声,问:“你有什么被她毀掉了?你现在不是挺好么?这么年轻就有家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用着名牌包开着好车,还这么漂亮。这样的人生都算被毁掉,那别人过的算是什么日子?” “这未必是我想要的。”吴小芳沉默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想过普通女孩们过的生活。” “那也星,普通女孩也没办法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了。” 当初吴小芳在媒体面前污蔑白惜言侵犯助养女孩的事,是她最不想被人提起的事。白惜言威严犹在,让她想起就会心虚得抬不起头。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当时我也是没办法。” 刘烟烟又笑了笑,就没再挤对她,转了个话题:“那你说,我该怎么对付苗桐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刘家也算半只脚踏在黑道上,你说一个年轻女人走在路上被劫财劫色的话,也是正常的事倩吧?” 刘烟烟心头火气,冷笑道:“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貌似你十岁的时候就用过了把?” “她不是从小就喜欢勾引男人么,我不过是成全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小是在红灯区的野鸡店里长大的呢。” 小芳拿起手包,无所谓地说:“随你怎么说吧,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刘烟烟心里狠狠地呸了—声,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还有脸说自己什么好心,明摆着是包藏祸心。反正她现在除了养胎也没有别的事儿干,不妨陪她过两招。 和刘烟烟分开后,吴小芳突然觉得不踏实,大概是人类都有趋吉避凶的第六感,她隐隐觉得自己这次招惹错了人。人不会一直傻下去,就像她,两年前还只是个为了博得崇拜的人一笑而努力向上的傻瓜,可现在想起那时候的傻劲儿只想笑。她要那夸赞干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还是苗桐聪明,从小就知道爬上白惜言的床才能飞上枝头。 她给罗佑宁打电话,那边不接,她就一直打,直到罗佑宁带着疲惫慵懒的语调按了接通键:“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我在开会。” “和女人在床上开会?” 那边不客气地把电话挂了。吴小芳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是老头子的。老头子晚上有饭局,叫她穿漂亮点。看了下表已经下午五点了,吴小芳苦笑着拉开衣柜找衣服化妆。 在酒店门,吴小芳碰到了罗佑宁,不过他胳膊上挂着一只素白的手,手指上戴着颗鸽子蛋红宝石,是沈夫人。她个子不高,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说:“吴律师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啊,有酒会?” 吴小芳从旋转玻璃门上看到自己僵硬的脸,硬着头皮说:“是,沈太太这是去哪里?” “哦,今天有个拍卖会,老沈有饭局没时间陪我,只好让我这个干弟弟陪我去咯。”沈夫人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对了,你参加的该不会是和老沈一个酒会吧?他肝不好,你要是见了他,劝着他少喝点。” 吴小芳赶紧说:“我记住了。” “这就对了,该注意的要注意,谁喝多了酒昏了头都要栽跟头。” 罗佑宁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等他们走远了吴小芳才发觉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她下午给罗佑宁打电话的时候,在他身边的是沈夫人。无论在这里是真的偶遇还是专门来给她打预防针,她都是怕的,看起来文弱弱的人能坐稳沈夫人的位置可不是哭来的。 如果她得意忘形的话,会有人帮她收敛脾气的。 3 傍晩张阿姨给苗桐打电话说,白先生感冒了。 苗桐急忙赶回去,一进门却看到客庁里坐了半屋子的人,看年纪都是叔叔辈的,最年长的大约八十岁了,一头银白,穿着合体的银灰色唐装,手边放着个虎头拐杖。老先生的目光朝门口看,所有人都随着他看过来。 苗桐扫视了一圈,发现认识的只有白敏和他老公。 “小桐,你回房间去。”白惜言对她说。 苗桐明白过来了,肯定是为了朱玉珂的事来的,她点点头,正准备进房间,那老先生却开口说:“这是白家老四吧,我还是第一回见,不介绍一下吗?” 白惜言刚要拒绝,苗桐已经走过去鞠躬:“赵伯父您好,我是苗桐。” 赵老爷子拊掌大笑:“好姑娘,只听惜言说过你,真是不错。今天我们赵家这一家子过来,是为了你哥哥的事,你也坐着一起听吧。” 这个老东西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白惜言觉得鼻塞得更严重了,头开始发昏胃部抽搐。苗桐挨在他身边坐着,歪着头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握得紧紧的,青白的筋脉微凸着,苗桐看着那只手微微走神,是了,在外人面 前她永远都无法以恋人的身份握住这只手。 很显然他们的谈话陷入了僵局,新成员的加入让老爷子有了新的目标,转头来问苗桐说:“你哥哥有孩子的事,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而且她是最后知道的。 “如果我赵家跟白家结亲的话,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都无所谓,关键是看惜言和姐姐们的意思,我只是个小辈,这种事情也轮不到我说话。”这话回答得很得体,苗桐往白敏的方向看去,白敏与她四目相接不自然地别开眼。 赵老爷子只当苗桐是懂事,一直绷着的脸也难得有了笑意,摆摆手说:“不要紧,不用那么严肃,一家人坐下来聊个天而已。我外甥女和你年纪差不多,叫苒苒,你们女孩子在一起总会有话题,有时间让你二姐介绍你们认识。” “你们已经在商量婚礼细节了么?” 白惜言打断她,皱着盾头说:“老爷子,就当是做小辈的冒犯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苒苒的。我原本就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转头对苗桐说,“小桐,你回房间去。” 苗桐看了他一眼,白惜言的脸冷淡得很,盛怒到极致的他是没有表情的。她什么说话的欲望都没了,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接着外面传来了不小的争执声,她也不想去理了,反正那是他们白家自己惹出来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苗桐朦胧中觉得脸颊刺痒,她伸手去挥,摸到满手的滑腻和微刺的胡渣。 “你的心可真宽。”这样都能睡得着,白惜言心里苦笑着叹息。 “人都走了?” “走了。”白惜言起身把衣领的扣子又解开一颗,把睑埋在地的小腹上,慢慢地叹了口气,“我累了。” 苗桐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冷淡地问:“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满心的柔情好比被—桶冷水浇下来,白惜言撑起身子,恨不得将这张冷静的面具撕掉,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我说多少次,没有婚礼,没有别人!” “可赵家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你的意思是,我娶了苒苒,你偷偷摸摸地跟我在一起?” 苗桐看着他的眼睛,笑了:“反正都是偷偷摸摸的,怎么偷偷摸摸的不都是一样的?” 面前的人消极、冷淡,像仙人掌。白惜言不客气地打了她一巴掌,不疼,只是单纯的警告。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话可以随便说,可有些话说了就是岩浆,会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白惜言失望地说:“苗桐,你可以生气,你也有权利生气,但是不要侮辱我对你的感情。” 谁说相爱的人在一起总会为了生活中的点滴而幸福的?相爱的人互相猜忌,会嫉妒,会痛苦,会怕抓不住,而拼命地握紧手掌。可幸福偏偏是小鸟 那样活泼的动物,握太紧就会死,握太松就会飞走。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苗桐用手背捂住眼睛。 她真的好爱他,已经爱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所以才会像戳伤了双眼的野兽一样攻击靠近自己的人。 爱,真是可怕的东西。 苗桐已经不想再放任自己沉郁下去了,因为那已经不是她“愿意”或者“不愿意”就可以解决的。再怎么跟白惜言冷战,他感冒也还是件很麻烦的事。大概因为他最近心倩跌宕起伏又太奔波,一场感冒来势汹汹,入夜发起了高烧。家庭医生怕加重病情便建议他住进医院,毕竟要做透析,感冒来回奔波也很要命。 看到白惜言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蓝白相间的病服在他身上却像新款衬衫一样干净大方,只是那张脸沐浴在秋日的晨光里却一丝的生气都没有。苗桐握着他一只手数他手背上的针孔。 好似觉醒般,她发现自己不能再沉郁下去了,如果她自暴自弃,白惜言只会更加的自暴自弃。 她不能失去他,她不能面对这张试卷发呆不肯下笔。 苗桐去花店买了一大捧红玫瑰,摆在他的床头。而后她拧了杷毛巾解开他的领子给他擦身体,毕竟昨天他出了那么多汗,会很不舒服。白惜言以为是护工,按住那只往他衣服下擦的手,睁开眼,却看到苗桐带着笑意的脸:“你醒了?” “你还没走?” 苗桐在他脸上亲了―下:“七点半了,我马上就要走。” 白惜言看到了花,又看了看她:“干吗给我发小红花?” “我高兴。”憋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果然还是一点都不坦率。 “一点小感冒还死不了,不用担心。白惜言自嘲地说,“你不用轻易地原谅我。” “我又没原谅你。你本身就是做了不能原谅的事。”苗桐真的怕了他了,钻牛角尖的到底是谁啊,起身去收拾自己的包,“又有谁规定不能原谅就不能在一起的。”末了又狠狠地加上一句,“我偏偏不放过你,一辈子都要你 给我做牛做马才行。” 白惜言愣愣看着她,一时间不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天知道他多怕苗桐不要他,天知道他如何在她面前强作镇定,天知道…… “你……” “不要胡思乱想了。”苗桐说,“离开你,我还能去哪里呢?” 最后苗桐笑着,无奈地说:“给我点时间不行吗?” …… 在发现苗桐正以自已的方式来重新接受他后,白惜言已经不着急了。 过几天的报纸上出现朱玉珂孩子的父亲是白惜言的新闻,报纸上写两个人已经在国外完婚,只差一场婚礼了。消息是赵家放出来的,毕竟朱玉珂的私生子风波对她的名誉造成的影响太大。赵老爷子不愧是老江湖,明摆着是赶鸭子上架,拼的就是白惜言不会在媒体面前打他的老脸。 “赵家老爷子根本就是倚老卖老了!”白素气得摔了报纸,拿起电话拨白敏的电话。不出所料又是关机,白素气得把电话都摔了。这几天白敏玩起了失踪,闯了祸就跑,一堆人跟着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才是她正经的行事风格。 白惜言挺无奈的,新闻曝出来以后董事会那帮子人倒是安生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倒是淡然了许多,毕竟事情永远都不会按照想象的那 样按部就班发展。源生内部在传,白惜言有了继承人就没他半路杀出来的妹妹什么事了。而且赵家是家大业大,两家结亲就算是商业联姻也好,总是对公司有益处的。前几日项目策划书被土地管理局打了回来,绿化地的占有率不符合要求。其中一家合作银行得到了风声不准备放贷,董事会原本担心股票会下跌,却因为这个新闻阴差阳错地非但没有跌,反而涨势良好。 不过工程队和项目小组已经成立,耽误的时间就是金钱。 最意外的却是罗佑宁,看了新闻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白惜言这个人运气也太好了些,现在竟然连儿子都有了。第二个反应是贱人果然露出了本性,早就背叛了苗桐,而苗桐却瞎了眼一根筋地爱着他。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把偷拍到的苗桐和白惜言在一起的照片寄给报社,虽然不是多么火爆的照片,但是他们之间的浓倩蜜意即使不拉着手也呼之欲出。 可更意外的是,罗佑宁发现自己不忍心。说到底他和苗桐算是同病相怜,唯一不同的是她被驯服了。他在心底除了憎恨她还可怜她。 这个女人到底要把自己作践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呢? 不过罗佑宁根本也没再打算管苗桐的事情了,她爱怎么样都好,都是她的事。伤害她这种事,他已经没有那个猫耍耗子的兴趣了,也只有吴小芳还乐此不疲。 那个女人自从见过沈夫人之后就收敛了许多,起码不再对他胡搅蛮缠,不过性子倒是更扭曲了些,打电话问他:“苗桐和刘烟烟在酒吧碰面哪, 我就说么,以谢夫人那变态的占有欲来说,怎么忍受得了别人动她的男人呢?” “你还觉得有趣么?她现在已经够惨了吧?” “当然有趣啊,看她过得比谁都惨就是我的乐趣。”吴小芳心情很好,咯咯笑着说,“我真没想到我亲爱的白叔叔会送我这么大一份礼,竟然默默地跟其他女人生了个孩子。看来他也没什么不同嘛,找女人可以随便找,可孩子的母亲却要名门闺秀。那个朱玉珂真的可以甩苗桐三条街,我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罗佑宁把车调转了头,在路口等红灯,冷笑着附和:“那你就慢慢开心吧,我在开车,挂了。” 4 十点前,刘烟烟要睡美容觉,苗桐叫司机把孕妇平安送回家,自己准备回社里再加个班。她现在倒是很有母亲的样,虽然选在酒吧见面,可是也只喝了点红酒。 自从和她上次在谢翎那碰面后,她们偶尔也通电话,说的都是育儿话题。只是她现在挺着肚子,以前的那些朋友不是些酒肉朋友就是些张口闭口都是美容和男人的年轻姑娘。所以她想来清吧坐坐,也只能邀请苗桐了。她不骄不躁的,性子也稳当,跟她出来谢翎最放心。 不过刘烟烟约她出来,是担心她过得不好。她总以为自己的日子过得够糟糕了,她拖累着谢翎,又喜欢上了别人。 而苗桐和白惜言的感情,在她看来是固若金场的,她的惜言是她哥那群人里最干净的,竟然也闹出那样的事情。 可苗桐看起来很好,寡淡素净的妆容,像头看透世事的狐,看她的眼神也很温柔。不知怎的,刘烟烟的心一下子沉下来,她无需为苗桐而担心。也是了,现在最乱七八糟的是她自己。最后还是苗桐陪她,静静地听她讲述了和那个法国留学生兰帕德的故事。 法国人的浪漫多情,那双总是微笑的充满阳光的湛蓝深邃的眼晴,那个叫兰帕德的大男孩。 “如果明开始他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没有吓跑的话,我会跟他在一起的。”刘烟烟最后这样遗憾地说。 苗桐一个人走在街上,想要拦辆车,却看到罗佑宁的脸从玻璃后面伸出来:“去哪里,我送你。” “你酒后驾车?” “我经过。”罗佑宁催促她,“快点,这里不能停车。” 苗桐只能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对他说:“送我去晨光大厦。” “你这人也真大胆,谁的车都敢上。” 苗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实际上她真的能躲得掉么,要是罗佑宁真心要找她麻烦的话。 “我已经没有找人偷拍你了,你可以放心,我可没兴趣对你赶尽杀绝。” “我应该说谢谢?” “你不要那么尖锐,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其实苗桐已经做好了准备听罗佑宁对她冷嘲热讽了,毕竟知道她和白惜言真正关系的人,善意的和恶意的都已经关心过她了。她确实很难熬,就算是善意的关心也好,没提起一次无异于在她的伤口上补一刀。可奇怪得很,现在她已经不觉得疼了。或许身体里已经有了抗体,木然后是啼笑皆非到骨髓里的痒。 “要不要抽烟?”苗桐开了个玩笑,“要是你现在沉默的话,我会原谅你的呀。” “我干吗要道歉,要道歉也是你,是你涮了我一顿啊。” “其实我没涮你,我以为那是真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罗佑宁忍不住笑了,“不要再说笑了好吗?” “呵呵,不说了。”苗桐把烟递到他唇边,而后给他点上,自己也舒舒服服地抽上—根,“几年前谁跟我说的来着,烟酒不分家,我还不信。” 罗佑宁把车停在星巴克的门口,摇开车窗,凉飕飕的秋风吹散了烟雾。他在后视镜里整理自己的头发,有点长了,几缕头发总是从额头上落下来,倒是有些暗夜伯爵的味道。苗桐本以为他是带着明晃晃的砍刀而来,谁会相信那只是巧遇,却没想到他只是在镜子前整理头发。不过罗佑宁真里帅,有种咄咄逼人的英俊。 “怎么,看我看入迷了?” “我在想,我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准备嘲笑我。我被源生起诉的事也好,我的男朋友和其他女人有了孩子也好,哪一样拿出来你都可以不沾脏字地讽刺我一个小时啊。” 原来他对她也不是毫无影响麻。即使再淡定,也是有刺的。罗佑宁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寄人篱下的那些年。虽然装作毫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可是别人的一个耳语都能让他竖起全身的刺。他和苗桐的共同点就是,全身长满了利刺。 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会进化出刺来,是同类。 “你太弱了,我觉得没意思了,没兴趣玩了。” 连戏弄的价值都没有了,苗桐懂了,也轻松了:“那你找我干什么,闭幕大会。” “我是提醒你一句,没有了我,还有吴小芳,她比我的手段脏多了。” “我皁就领教过了。”今晚是怎么了,一个接—个地来提醒她注意吴小芳,看来吴小芳真的是不得人心。苗桐笑着说,“我以为你们是盟友。” 罗佑宁冷淡地说:“错了,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你和哪个女人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罗佑宁愣一愣,真的没想出来,深夜的风和烟,深爱着死敌的女入,此情此景竟有些矫情的寂寞。 “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有没有人吿诉过你,实话往往是最伤人的?”罗佑宁也笑了,“你真是个不会说谎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他不想吿诉苗桐,苗桐说没欺骗他,他是相信的。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可偏偏相信了,因为苗桐比男人都要敢作敢当。可是他要是说相信她,那他之后给她的零碎折磨就成了笑话了。 当然苗桐也不会告诉他,她之所以愿意帮他,是因为那夜他醉酒,拉着她的手,那些委屈和痛苦是装不出来的。在睡梦中都痛苦得要哭出来的时候,她也有过。 人和人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是一览无余的坦诚,说谎是与生俱来的天分,只不过是说得多和说得少的区别。 分开前,罗佑宁突然说:“我替你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罗佑宁啧了一声,冲她挥了挥手,他终究是看不上她那一根筋的墮落。 源生的新项目第二次被管理局打回来以后,董事会不淡定了。源生地产毕竟是老牌子公司,在做项目规划这方面早是熟门熟路,绝对是按照规矩来办事,一点都不带偷工减料的。这些年就算对建筑队的管理上也很严格,从保险到工资都是公司有专人在管。 如今工人们每天拿着工资,建筑师和专家都好吃好喝地养着,项目不往前推进就等于养着—堆闲人。源生再财大气粗也拖不起,毕竟这个项目几乎调用了公司大部分的可流动性资金,还有银行贷款。懂事儿的人一看就知道,源生这是得罪上面管事儿的了。 白惜言已经表明立场,以后不再参与源生内部任何会议的项目,退出董事会。毕竟对他来说,活着都是件很吃力的事情,也厌倦了这种金钱名利场所。 “白先生,你的电话。”张阿姨敲卧室的门,“是董事会的人打来的。” 白惜言换好了休闲服,正准备去水库边钓鱼,边穿外套边接电话:“什么事?” “项目又被打回来了,香港的银行决定不放贷给我们了。” “就算被打回来了,香港的银行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消息了,内部知情的人排査了没有?” “排査了,没有问题。” “那就是管理局边的人有问题了。” “是啊,大家都说源生得罪了上头的人了,这次是有人下绊子。” 白惜言冷哼一声:“还能有谁,査一下罗氏和管理局里的谁有来往。” 那边连忙说:“已经査了,罗佑宁倒星跟管理局的人没来往,只是跟管理局沈局长的夫人来往密切,是沈夫人的干弟弟。” 什么干弟弟,不过是见不得人的肮脏玩意儿。以罗佑宁靠女人起家的本性,这里有的猫腻还有谁猜不透。可老沈毕竟星有头有脸的局长,再不待见自己老婆,也没有带着绿帽子招摇过市的道理。 要是以前再年轻些的白惜言做事风格会更加毒辣一些,只是现在他退隐了,也只能出个主意:“让董事会主事的亲自去,带着修订好的项目书直接过去,不走程序。我们源生毕竟是正当做生意的,文件没问题,他不能总拖着不给批,自己也危险。我们源生损失的是钱和合作方,他损失的可是乌纱帽。” “好的,我马上安排人去办。” “孙叔,我已经不再参与源生的内部事务了,股票也卖了一大部分给你们。我现在只是个不大不小的股东,你们这些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不用再打电话问我了。 ” “还是给你打电话问个主意踏实,总怕走措。”老孙拿着电话叹了口气,“惜言,你是怪我们的吧?” “怎么会,你们没有做错,如果是以前的我还不如你们处理事情温和。只是我有要保护的人,你们也有。道不同罢了,见了面你还是我的长辈。” “源生永远都是白家的。” “现在还流行什么世袭?不要指望那个孩子,他不会和源生有任何关系。” “是,那你保重身体吧,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等白惜言再寒暄下去,老孙就把电话挂了。他心里是有愧的,当年老哥哥把源生和白惜言托付给他、老钱和宋头,结果老钱整了一出空城计跑了,他和宋头又为了利益差点把白家认来的小姐送到法庭上,逼得白惜言卖了股票。那姑娘再怎么不对也是白家的人,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在捣鬼。他有愧,可他不后悔,唯利是图本来就是商人的本性。 这几天白惜言和苗桐之间的关系缓和些了,可苗桐还是没把她那个黑色的大袋子提回来,这便是随时都准备离开的意思。早上看到她蓬松着头发半睡半醒地叼着个牙刷在厨房里找水杯,白惜言呆立在一旁看她忙忙碌碌的,觉得很踏实。 “早。”苗桐扭过头看他,“你今天还要去医院吧?” “吃完早饭我跟你一起走。”白惜言伸手捞起她一缕头发缠绕在手指上把玩,“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那种左手拉右手的老夫老妻,你蓬头垢面我都觉得好看。” “怪不得我不爱吃甜食,听你说话就能腻着了。”苗桐面红耳赤地拉回自己的头发,把卫生间的门给关了。 张阿姨在旁边擦地,听他们说话被逗得呵呵笑,真不觉得腻着。家里这样才好,整天低气压的,连她都觉得乌云密布的没个晴天。 因为刘锦之打点得好,所以没记者跑来堵着白惜言家的门,不过朱玉坷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回来就在电视台被堵得密不透风。新一期的《名媛》结束了代班,收视率依旧创了新高。 朱玉珂—下子从绯闻女主播升级到名门贵妇,成为风头无人能敌的话题女王。她闭口不谈感情和家庭问题,可观众已经为地找好了理由,毕竟真正的豪门大多都低调,而那些总和女明星搅在—起的小开才大多是绣花枕头。 随着朱玉珂的私生子风波到和白惜言的婚姻曝光,接连而来的就星白惜言以前的一桩旧丑闻。他助养的一位吴姓女士爆料的白惜言猥亵助养少女的旧新闻,虽然已被澄淸是谣言。可有心人士还是把这桩旧丑闻翻出来添油加醋地猜测。 不过最愤怒的是吴小芳,小报记者直接跑到了她的事务所,她把录音笔直接抢过来用纸镇砸坏,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哪家的,等着收律师函吧。” 那小报记者本想曝光一下白惜言的真正面目来博取版面,这下倒是实打实地被吴小芳给恨上了,灰头土脸地被保安地打了出去。 不过外面再多的风言风语,苗桐也只是过一下耳,要真是计较起来,她会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时间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只要热过去,就能带走很多东西。 她在等,白惜言也在等。 第九章 阴差阳错 要不是守护这只懒猫,白惜言觉得自己应该撑不下去了。 1 已是深秋,院子里总有扫不完的落叶。 他们很长时间没有单独在—起过个周末了,张阿姨已经去隔壁了。前些日子她每天都守着他们,就怕他们吵架,说吵架最伤感情,老人家为他们的事伤神。 苗桐畏寒,不工作的时候总裹着个大毯子抱着奶茶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了接着看,就像只随时都在打盹的懒猫。要不是要守护这只懒猫,白惜言觉得自己应该撑不下去了。在外人看来他那么优雅美丽,病魔好似只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痛不痒的。可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都在承受着长久的折磨。 他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苗桐突然醒了,身边的藤椅上没有人,她快步走进屋子听见他的呕吐声倒了杯水拿给他。不顾白惜言嘟囔着“脏,我得洗澡”,她跪着拥抱住他,轻轻顺着他的背。 “你必须赶快做手术了。”苗桐心里涩涩的,很疼,“惜言,我很害怕。” “你别怕,人哪有那么容易死呢。”白惜言侧头亲她的耳朵,把她抱紧些,“以后的时间还长。” 这些话不知道是说给苗桐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等白惜言舒服点了,苗桐和他蜷缩在沙发上,含情脉脉地对视着,看得够久了就去找对方的嘴唇。接吻和拥抱,怎么都不够。白惜言的脸那么美,眼神那么温柔,她怎么也看不够,怎么拥抱也要不够。 这个时候是白惜言最不想让人打扰的,可偏偏门铃响了。 苗桐打开门,门栏外站着个姑娘,穿着驼色的羊毛大衣,黑色的高跟鞋,带着点尴尬却体面的笑容。 “谁啊?”白惜言燠恼地说,“要是推销的,你就把菜刀丟出去。” 苗桐扭头对他说:“是朱玉珂,你去换下衣服。” 大约是最近耳朵里听到了太多关于朱玉珂的事,所以见到她,竟也没觉得多么的为难。她这些日子看起来过得不错,还圆润了些,越发的水灵了。苗桐请她进来,而后去泡茶。 白惜言没有穿着家居服见客的习惯,尤其是女性,体面的着装是起码的尊重。苗桐把茶泡好本想躲去书房,毕竟白惜言和朱玉珂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她在这里并不方便。可白惜言看出了她的意图,抓住了她的手,十指交叉握紧:“你不用避开,没有什么话是你不能知道的。” 朱玉珂看着那双交握的手,心里针刺一样的疼。苗桐跟她做朋友时,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白惜言,也没有秀过一丁点的恩爱。其实那些执着于秀恩爱的人,若不是行事高调就是对爱抱有怀疑。而苗桐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以得到白惜言这样毫无保留的爱情呢。 她在这里,是多余的。 “听表嫂说,前些日子你身体不太舒服,现在怎么样了,你脸色不太好。” “多谢,我很好。”白惜言想着,你不来看我还好,你来看我又算什么。他正好也有事要问朱玉珂,“放出消息说我和你已经结婚的,是老爷子吧。他倒是为了保全你的名誉,什么鄯做得出来。” 朱玉珂知道自己给他添了大麻烦,而白惜言不说破也是顾全了赵家的面子。她起码的察言观色还是懂的,知道白惜言其实很生气,只是碍于她是姑娘不好发作。她抱歉地笑着说:“其实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我跟外公已经说清楚了,是我央求表嫂的,你也根本不知情。外公虽然很生气,但终究太疼我,不愿意看我这辈子就这样子毀了。我是自作自受,反而连累了你们都跟着为难,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 “这种好话听听也就算了,我说过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见面比较好,省得别人误会,你不要当作耳旁风。我也不能驳了老爷子的面子,毕竟我二姐在赵家还要做人。她做事欠考虑,可她毕竟是我姐姐。我不仅要保护她,也想要保护我的恋人。我现在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白惜言根本不领情, 苒苒是懂事,可也很聪明,服了软认了错反而堵住他们的嘴不好发作,可惜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会被牵着鼻子走。要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就不会去抢孩子闹得轰轰烈烈了,聪明的女人失去理智是最可怕的,否则怎么会想去给人家做代理孕母? 再怎么没有恶意,苗桐也算是被朱玉珂欺骗过,她才不会同情她一星半点,又没那个情分摆着。白惜言说什么,她也就是听着,根本就不插嘴。 朱玉珂见苗桐没表态,白惜言说话也不客气,终于明白了白惜言说的那句“我没变,只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而已”并不是客套话。外公不止—次跟她说,能把源生地产发展到这样规模的人绝非善类,可她一点都不相信。可如今她想起来,的确是她太过天真。 “大姐已经同意我每个月可以去看一下孩子,过上一两年等孩子长大些,我会宣布我们离婚。这对你的生活不会造成太大的困扰。”   “我不会同意我孩子的母亲是别人,如果他叫你妈妈,那他就没有爸爸。”白惜言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认他。”   朱玉珂一下子激动起来:“惜言,我哪有你们做得绝,你不是签了代理孕母的协议,还不是一样不算数?你们行事不厚道,还指望我能以德报怨。”   朱玉珂没了语言,她也不祈求能和孩子生活在一起,只要能见到孩子,只要白惜言肯承认她是孩子的妈妈,那就足够了。可白惜言连这个都不给,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苗桐。   要是没有苗桐,该多好。   朱玉珂脑子里划过这样一句话,她一惊,收敛了恍惚的心神:“对不起,是我的错。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会配合,可现在没有,我只能做到这些,虽然不够弥补什么。”   一个女人楚楚可怜地来道歉,要不是苗桐知道她是真心实意,还真有点琼瑶偶像剧女主角的意思。苗桐看不下去了,她在这里多余得就像一根会打呵欠的木头。   “朱小姐,我觉得你跟惜言说根本没用。你可以认了,可你外公我见过,是个有主意的老人家,他要做什么,你可管不了。你外公在上次见到我之后,肯定怀疑了我和惜言的关系向二姐求证。你看他,什么都掩藏不住,这才是我不愿意和惜言出现在公众场合的原因。可他知道了这些非但没有收手,反而还放出消息说你们已经结婚了。逼惜言承认有婚姻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会以既然说了是结婚了就要住在一起作伪装,一点点地不留痕迹地把我挤出白家,。你本身就是招惹了一件你自己都掌控不了的事情。”苗桐把白惜言的手拉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双眼明亮的神采几乎要灼伤人,郑重地发誓般,“你不知道我为了和他在一起,做了多么艰难的决定。我逃避过,离开过他两年,可我还是回来了。现在的我不可能再离开他了,绝对不会。他生,是我的人。他死,我也要睡进他的棺材里。他只能是我的。”   朱玉珂认识的苗桐,性子寡淡温和,甚至有些孤僻,却从不失礼。她有种薄弱的存在感,完全没有任何的威胁,叫人无比舒服。可这一瞬间,她感受到了苗桐强烈的占有欲和不可侵犯的绝对领域,是黑色的,可以吞没一切。   她似乎踩到别人的雷区了。   趁着苗桐在家来谈判,是错误的决定。以她和苗桐那半吊子的交情,根本不会同情她一星半点。朱玉珂如坐针毡,被粉碎的自尊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那是你们的事。”朱玉珂强作镇定地说,“可孩子的母亲只能是我,不会有别人。”   苗桐觉得自己跟她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她自己的孩子,母亲不是她还能有谁。可她已经懒得跟朱玉珂再说什么了,拿了手边的书回卧室,把空间留给她和白惜言。   片刻后,白惜言打开门倚着门边,她抬头问:“走了?”   “走了。”   “听你这口气是不舍得?”   他笑了,闲闲散散的放松着眉毛,美貌焕发的模样:“不过你和人对峙起来,还真是蛮有气势的,让我觉得很……迷人。”   “真奇怪啊,你们两个人都是古典型的俊男美女来着,可坐在一起竟觉得半点也不配。”苗桐摸了摸自己的脸皮,把脸埋在枕头里,“我刚才还跟她示威来着,现在又说她的坏话,真是幼稚可怜。”   暗室内影影绰绰的光源落在她的头发上,微妙的光圈照在她纤细的后背,像泼了星光。大约再过几百年,他也会为她而着迷。他爱上苗桐,说不定原本就是好色吧,她的外形正中了他喜好的十环。白惜言把她的脸从枕头里挖出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因为不甘或者羞怯而波光粼粼的深褐色眼瞳,只觉得两颊也跟着发热:“我才不会告诉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高兴得快疯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吧,千万不要客气,就把我占为己有吧。”   还有什么是值得介怀的,苗桐已经分不清楚了,她只想着把他占为己有。   唐律发现苗桐这两天不大一样了,先前她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总有些灰头土脸的疲惫似的。可现在容光焕发似的,整个人都有了精神,也不再恹恹无趣的。   在食堂里吃饭时,唐律跟她开玩笑:“你偷偷结婚了吧,我的喜糖呢?”   “你要是想封红包,就直接封了,废话什么。”苗桐笑着说,“我一辈子都没有收回红包的机会,我多吃亏。你结婚加上你儿子满月酒,生日会,过年压岁钱,那可是不小的一笔。”   唐律吓了一大跳:“你真要一辈子不结婚?”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怎么结?再说了,结婚不结婚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不过是个形式,我还不在意那些。”   “那孩子呢?你也能忍?”唐律以过来人的身份分析,“男人对自己的孩子不可能那么冷血的。以前有我儿子之前,我也不觉得孩子有什么重要的,想到就头疼。可是看到孩子以后,那种感觉是很微妙的,血浓于水自然而然地就亲切,心头发热跳得厉害,呼吸急促,比第一次亲吻姑娘还欣喜。”   苗桐停下筷子看着唐律,直愣愣的,看得唐律顿时了嘴浑身发毛。他根本就是在火上浇油。苗桐鬼上身一样的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说:“那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心脏病,得治。”说完端着吃干净的餐盘走了。   其实这些事她不是没想过,只是男人对孩子好天经地义,她也不希望他是个除了她对谁都铁石心肠的人。他不是纣王,她也不是苏妲。   2   过了两日是源生新项目的开工仪式,宋头打电话请白惜言去主持,他说他现在已经不是主事的了,不合适。他知道他们现在还跟他客套,过段时间应该就习惯了。   白惜言退出源生地产的管理,刘锦之自然也不去了,他依旧是白惜言的私人秘书。   周五天气好,白惜言叫刘锦之带刘念过来玩。刘锦之擅长的是象棋,跟白惜言下围棋就技逊一筹了,下了几局白惜言都在让他。他来了脾气,把棋盘一推:“明摆着欺负人,不下了。”   白惜言揉着刘念的脑袋,大声嘲笑:“小念,你看你爸赢不了就撒娇呢,还不如你像男子汉。”   刘念倒是很识理,说:“干爹欺负爸爸。”   “你爸爸啊,要是我欺负他,他就难受,他是受虐狂。”   “干爹烂讲……”被奶奶的口音影响,刘念总把“乱”发成“烂”的音。   “错了,是乱——讲——”   “烂——讲——”   “乱!”   “烂!”   刘锦之听这一大一小认真纠正发音就觉得好笑,如果惜言做父亲的话,那一定是个好父亲。   白惜言扭头看到刘锦之若有所思的脸,知道他是到了更年期,内分泌比女人还紊乱,问:“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快点找到合适的肾源做手术,这次应该没有人做手脚了。”刘锦之说。   上次的呼吸机怎么会插头松掉,没有那么多巧合和天意。他们只相信人为。虽然他们做得很干净,连医院监控都洗掉了,可只要肯花钱下工夫去排查,总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结果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他们都怀疑是罗佑宁做的手脚,毕竟现在最恨他的是罗佑宁。可查出来的人,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是宋头。宋头和老孙性格不同,宋头更加沉稳严谨,而老孙性子率直急躁。他们是源生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从小白惜言就叫着宋叔叔的人。   “他也不是想要我死,只是我碍着他的路了。”白惜言最初知道意外后,倒是很快就释怀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只是他们未免太绝了些,想着这些年的情分未免心寒。”   “老孙未必知道,这种主意定然是宋头一个人拿的,老孙是个沉不住气的。”   刘锦之也明白,只是心里难免怨恨,转了话题说:“我会尽快和医院协调的。”   他晚上留在白家吃了晚饭,才带儿子回家,刚把他哄睡下,就接到刘烟烟的电话。刘烟烟有急事跟他商量,念她是个孕妇,就约在她家门口的二十四小时营业咖啡店见面。   前些日子刘烟烟找他,让他找人看好苗桐,把吴小芳那天说的话全都跟刘锦之说了一遍。她又不是那种喜欢孤军奋战的傻瓜,自然是要拉个可靠的人,防止吴小芳狗急跳墙。   刘烟烟把一大沓资料甩到桌上,露齿一笑,“刘秘书你可要好好夸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么能干,这料可足的呀。”   刘锦之拿着文件夹一翻,好家伙,可不是足料么。   管理局的老沈是个处事谨慎的人,官场和商场一样,不过是如履薄冰。他在公开场合带的都是自己的夫人,由于沈夫人明事理后院不走火,他从没传出过什么桃色新闻,身家做得很清白。可他们的私人聚会带傚,他在城外郊区的公寓藏娇之所,再低调也会有蛛丝马迹。   “我派人跟了他半个月啊,好容易给我查到点东西。说来也巧,侦探社的另一个人却刚巧沈局和吴大律师就在身后。他们一前一后进同一栋楼,又一前一后从不同的大门出去。还有他们的通话记录,不仅是吴小芳,还跟其他两个女人联系密切,一个还是在校大学生呢。哪个偷吃的能擦干净屁股的?”   这就能说得通了,是吴小芳吹的耳边风在拖着源生的审批文件。刘锦之摇头叹息:“她倒是钓上了一条大鱼。”   “谁说不是呢?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吧?”   “找到了,有一个孩子愿意站出来说实话。”   刘烟烟打了个响指,兴高采烈的:“那就好,看我怎么让吴小芳吃不了兜着走。”   刘锦之看她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嘱咐:“谢太太,你怎么说也是个孕妇,身体是最重要的。”   “是我不想消停么?是她吴小芳都爬到我头顶上来了,我还能谢谢惠顾么?再说了,早下手沾光,晚下手遭殃,怎么也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刘烟烟气定神闲地摸着肚子,“我昨天去做了产检,七个多月了,宝宝很健康,没什么大碍的。”   刘锦之也知道拖下去没什么好处,点头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周五晚上苗桐下班后照例带洛雨出去吃饭,又看了一场他念叨了两个月的新上映的电影。他虽然是考生,但完全不用人督促,反而需要适当的娱乐休息。洛雨玩得很开心,整晚都是笑容满面的。   苗桐回家拿了两件外套,而后边打电话边去小区门口等小莫来接。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等苗桐感觉到不对劲时,她已经来不及呼救,捂着她嘴巴的手帕上是乙醚的气味。糟糕了。失去意识前她猛地一把抓住了那人的面罩用力往下拉,可是完全看不清了。   戴着面罩的家伙将苗桐抱到车上,而后拉开面罩露出清秀的脸,对前座说:“我们这样干,真的好吗?”   刘烟烟对他举起大拇指,露出一排牙:“陈少,您演流氓真的演得太好了!平时没少干作奸犯科的事儿吧?不像第一回干啊?”   陈柏风摸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背后发凉,嘟囔着:“我肯定会被谢翎和白少联手杀掉的。我怎么觉得碰见你就没好事儿啊?”   “你放心,这次绝对是好事,谢翎和惜言哥以后会把你当心肝宝贝一样供着的。”   “那跟我苗妹妹提前串通好不行吗?”   刘烟烟笑得眉飞色舞:“我也不想啊,这不全都是为了真实感么。”   陈柏风看她那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八成是公报私仇,毕竟有这样正当理由耍苗桐的机会可没下次了,况且是一箭双雕。刘烟烟心情非常好,一路上都在哼着歌。他们事先找了间破仓库,以前是屯纸箱的,周围并没有监控设备,他们又开了一辆没车牌的破车,用完扔了就行了。   陈柏风铺了几层纸箱子把苗桐放上去,又拿绳子捆住她的手脚。刘烟烟看他捆人的手法也十分的专业,忍不住鄙视他:“下流死了,在哪学的?”   “你想到哪里去啦,我才没有那种变态的爱好!”   另一个扮演绑匪的是个化妆师,拿出工具箱在苗桐脸上涂涂抹抹,造成被殴打虐待过的伤。刘烟烟看了吓一跳:“看起来真的很惨哎!”她欣赏了一下后拿指甲刀将苗桐的前襟开几个豁口,一会儿撕的时候比较容易些。看了一下被布置得很完美的受害者,刘烟烟打了个响指:“鱼饵准备好了,开始钓鱼啦!”   吴小芳接到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彩信照片,照片上的苗桐看起来乱七八糟,被修理得很惨的模样。   接着这个号码打来了电话,是刘烟烟的笑声:“这照片是我看到的她最漂亮的照片了,被打得真惨。”   吴小芳呵呵笑:“终于下手了?我还以为你心软了呢。”   “不是我狠心,谁让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呢?”刘烟烟冷笑,“我好想去现场看一下苗桐主演的动作片啊,可惜在郊区我挺着肚子去不了。不过等她醒过来,一定要好好欣赏下她丧家犬一样的脸。那才是大快人心呢!”   这句话让吴小芳心里微微一动,能去羞辱苗桐,对她来说是不小的诱惑。   “在哪里?”   “你不会要告发我吧?”刘烟烟开玩笑地说,“不过就算警察找到了也查不到我头上,不过是街头找的两个小流氓。”   听刘烟烟有防着她的意思,吴小芳嗤笑:“你多想了,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自然想去看笑话。像你说的,要是这么难堪的时候没有人在场欣赏,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啊。”   挂了电话,刘烟烟转头对陈柏风说:“上钩了。”   苗桐醒来只看到头顶悬着的一盏雪白的灯,照亮了整个空旷的仓库,手和脚都被捆着,身边有两个打扮得痞气的男人,一个人穿着的唇钉亮得反光,亚麻色的头发,胳膊上有青蛇文身。   “醒啦?”大大咧咧的一句,那人踢踢坐在地上吃盒饭的人,“开始呗?”   那人满嘴塞得满满的,白他一眼:“总不能让老子饿着肚子办事儿!”   苗桐挣扎了两下,绑得很紧,可绳下却垫丝质的手帕。她的手机和包都在不远处的地上,包看起来很整齐,没被翻动过。而那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吃盒饭,看起来很是悠闲。苗桐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她脑子乱得很,只想知道自己失踪了多久,有没有人发现。   深秋夜晚的温度已经很低,她出了一身的冷汗,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这让她想起来不好的往事,是她十四五岁的时候,三四个经不起挑唆的男孩把她堵在房间里,撕开她的衣服乱摸。那个时候他们都不太懂什么是真正的性,男孩子们只是好奇,更想看她哭和害怕。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但她心里还是留下了阴影。   陈柏风透过监控看着,有些奇怪:“不对劲啊,她不吵不闹,也太安静了吧,难道是看穿了?”   刘烟烟摆摆手,非常笃定:“不可能啦,苗桐是不会做没意义地挣扎的,吵闹对她没什么好处,她在拖时间等人来救她啦。”   陈柏风还是很担心:“要不要串通一下,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做戏而已。”刘烟烟抚着肚子,命令他,“忙了一晚上我都饿了,给我拿点吃的。”   “我只有薯片啊。”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薯片,没出息死了。算了,薯片就薯片吧。”   “你怎么跟谢翎一样,跟我要零食还骂我!”   刘烟烟无比冷艳地回答:“那是因为我们都是成熟稳重的成年人啊。”   一个小时后,吴小芳终于到了,她自己来的,穿着一身运动服,明明是晚上还戴了副欲盖弥彰的大墨镜。两个扮演流氓的人简直要哭了,终于来了。要知道摆着流氓的样子细嚼慢咽地吃了一个多小时的盒饭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亚麻色耳钉拿着盒饭嘟囔着:“那两个小子怎么还不来,说好一起玩的。”一转头看到吴小芳上下审视一番,恶声恶气地问:“你就是那个来看她的老朋友?”   吴小芳呵呵一笑:“还没开始?”   “在等兄弟呢,难得接到这样的好活儿。”亚麻色耳钉淫笑两声,“你先跟她聊聊?省得她无聊嘛。”   苗桐的手脚已经因为血流不畅而麻木了,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吴小芳摘下大墨镜,心情很舒畅看了下周围,笑得比花不娇艳:“哎呀,这地方可没上回好,可惜那时候太小不懂事,不过也让你印象很深刻吧?”   “吴小芳,你是律师,你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吴小芳举起双手,无辜地说:“这回你也冤枉我了,是你自己得罪了别人。你要告也要找对人,我们是法律社会,什么都要讲究证据。再说了,这种事你真要搞得人尽皆知么?你的声誉和白家的脸面,哪个不要照顾?”   苗桐冷冰冰地看着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差不多已经疯了,知法犯法自寻死路。与其被这些下三滥侮辱,她不如一头撞死,玉石俱焚算了。   “不如我卖你个人情,也免得你恨错了人。”吴小芳压低声音说,“你在这里可多亏谢夫人的招待呢。”   苗桐身上有窃听器,刘烟烟听了冷笑不已,她就知道吴小芳是这种等着看笑话的婊子。她来看足了笑话,又让苗桐去嫉恨其他人。而苗桐此时却根本没有听进去,什么谢夫人也好,张夫人李夫人也好,她在这里任人宰割,而白惜言说不定还不知道她失踪了。毕竟她最近是自己家和白家两边都住,她没去白家,白惜言也只当刀子在自己家过夜了。   要多久才能被发现呢,明天她不去上班唐律找她的时候么?   她可能熬不到那个时候。   吴小芳觉得这么多年,她都没这么舒心过。此时应该有摇椅和红酒,她可以坐下来慢慢欣赏苗桐的绝望。她恨苗桐的真正原因是嫉妒,可从今以后,苗桐在她面前不过是个有肮脏过去的残花败柳,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嫉妒她什么了。   她在幻想清除绊脚石后的未来,苗桐同样也在想,她不能坐以待毙。不管她得罪了谁,她都不能让吴小芳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   “你好好享受吧,从今天开始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谁要跟你一笔勾销!   苗桐脚上的绳套本就系得不牢固,在吴小芳来之前她已经挣脱了一半。吴小芳看到苗桐冲自己凶神恶煞地撞上来,她没任何防备,个头也没苗桐高,被狠狠撞到了额头眼前发黑地往后倒去,苗桐压住她,被惹怒的野兽般一口咬住了她的肩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刘烟烟吓得薯片都洒了,还是陈柏风看了下手表,对戴着无线耳麦的两个流氓演员喊:“不要去管,警察马上就到了。”   吴小芳杀猪般的叫声回荡在仓库里,她扯着苗桐的头发使劲往外拉扯,可苗桐根本不松口,她破口大骂着:“苗桐你这婊子!疯婊子!给我放开!快来人啊!把这母狗给我拉开!来人啊!!!”   两个女人滚成一团,吴小芳拉不开苗桐双手便在两边摸索,她又痛又急已经气疯了,根本顾不上自己摸到的是什么,拿过来就狠狠地朝苗桐的头上砸去。   那两个看热闹的人看清楚她手上拿着的啤酒瓶,想去拉住她已经晚了。这一下吴小芳用了十足的力气,只一下子,苗桐就昏了过去。   而监视器前面的陈柏风和刘烟烟也傻住了。   吴小芳狠戾地喘着粗气,一脚踹开一动不动的苗桐,而后才去看自己的手,啤酒瓶和血……   她顿时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大叫一声把啤酒瓶扔开。刘烟烟拨脚就要往隔壁跑,陈柏风抱住她,大叫:“你冷静点,警察来了!你现在去要怎么说得清?”   刘烟烟忍不住放声大哭:“那个婊子拿瓶子打她的头啊,要是她死了,都是我害她,那我……我也不要活了!”   监视器里吴小芳被警察按在地上,还在大喊大叫:“不是我,不是我绑架的,你们抓错人了!”刘锦之失神地看着两个医生把苗桐用担架抬到救护车上,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小路,触目惊心。   3   大半夜刘锦之突然来敲他的门,告诉他苗桐受了点伤,在医院里。   白惜言没多问,脸色沉了沉,说:“我去拿外套。”   车上刘锦之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跟白惜言讲了,也做好了承受他怒气的准备。可白惜言一路上都很平静,只是问了他一句:“她没有生命危险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就不说话了,诡异地沉默着。   不是白惜言不生气,而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苗桐平安,如果他知道的话,他说什么也不会将她置于任何危险的境地。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回头,但他会让吴小芳得到她应得的代价。   他到了急诊室外面,苗桐还在手术中,外面围的人不少,谢翎,陈柏风,还有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的刘烟烟。她心虚地看着白惜言不知道说什么好,白惜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你们现在主意倒是挺大的,把我当死人了是不是?”   “惜言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刘烟烟抽泣着说,“本来都是万无一失的。”   “你难道没有给她一点教训,吓唬她一下的想法吗?”现在还敢说什么万无一失,不是笑话么。   刘烟烟不说话了,如果她事前和苗桐串通好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她小心眼,白惜言说得一点都没错。现在谢翎生她的气,白惜言也不给她好脸色。她明明是想做一件好事的,没想到却害得苗桐受伤。   面对这些不靠谱的人,白惜言恨不得扇他们两个耳光,让他们清醒一下。在那种情况下苗桐有多害怕,去咬吴小芳看来也是抱玉石俱焚的心思。   “锦之,你联系律师去警察局那边盯着,她这是杀人未遂,任她有多硬的靠山这次都保不了她!”   “我马上去办。”刘锦之走之前又叮嘱,“你不要太着急,你自己的身体重要。”   白惜言毫不留情地拂开他的手,淡淡地说:“还是等小桐从手术室里出来再说吧。”   这次陈柏风彻底得罪了谢翎,他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再出幺蛾子。可陈柏风鬼使神差地还是被刘烟烟给拉下水了,他刚刚已经被谢翎拎过去揍了两拳,嘴角淤青愣是没敢吭声。谢翎出了气,可白惜言冷不丁地给他一眼,跟冷刀子似的,割得他难受。   他和刘烟烟两个人最坐立难安,手术室里的灯熄了,护士先出来说:“中度脑震荡,缝了九针,要留院观察两天。”   随即苗桐被推了出来,人还没醒,脖子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白惜言想,他们跟医院还真是有缘。下辈子就算贫穷也好,丑陋也好,只要再也不用进医院就好。再年轻一点时,他春风得意,过年时长辈送一句健康平安,他也从没觉得地是多么重要的祝福,现在却懂得再也没有比健康平安更美好的祝福了。   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惊人地相似,上次还是她拿毛巾给他擦身体,现在却轮到他一点点地擦拭她颈上干涸的血迹。他一直担心的是,如果他死了,苗桐怎么办呢?可他没想过,也许苗桐会比他先死,那他要怎么办呢?   白惜言想得太入神,都没发现苗桐已经醒了,正半睁半闭着眼睛看他。   “几点了?”她头痛欲裂,抑制不住地眩晕恶心。   “上午九点,我已经给你请假了,卓姐下午来看你。”白惜言摸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心疼地说:“你吓死我了。”   “你吓了我那么多回,我吓你一次也算公平。”   “昨天晚上的事,等你好些了,让刘烟烟来跟你解释。她没有做坏事,你不要怪她。现在她紧张得都不敢来见你。”   “那个女人呢?”   “已经拘留了。警察抓到了她现场行凶,多行不义必自毙。”   苗桐累级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就像做了一场噩梦,看到你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白惜言握住她的手在脸颊上蹭了蹭,温柔地说:“你放心,我在这里,你要是再做噩梦,我会把你叫醒的。”   “无论多少次都会叫醒我吗?”   “对,无论多少次。”   刘锦之去了警局,吴小芳还在做笔录。她这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一直在说不是她绑架的苗桐,她是被谢翎的夫人刘烟烟给陷害了。而另外两间问询室里,两个人都交待他们是学习表演的学生,来配合拍私人影片的,可到了现场雇却要求他们强暴被绑架的女人,他们不做,雇主说要换人过来。他们手里的手机和吴小芳也是有通话记录的,再加上她行凶被当场抓住,这下是百口莫辩了。   “给我找律师,我要找律师!”吴小芳气疯了,“我是被陷害的,你们做警察的连一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吗?”   她对面坐着的女警察,非常不客气地回答:“我们已经传了刘烟烟女士来录口供,你不用怀疑我们的判断能力,我们当然有把你行凶的凶器拿了回来作物证。”   女警察从问询室里出来,看到刘锦之还在,问:“苗小姐怎么样了?”   “缝了九针,中度脑震荡。她以前在西藏做驻地记者时,为了救一个西藏小朋友摔伤过头部,二次伤害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女警察肃然起敬:“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还苗小姐公道的。”   自那天以后,警察局彻底调查了吴小芳和苗桐之间的恩怨,刘锦之作为他们曾经的监护人说出了吴小芳在苗桐的少女时期就唆使其他男孩子猥亵她差点酿成大错,这件事有其中一个当事人的男孩子出面作证。   刘烟烟的证词里,她承认和吴小芳出来见面,只不过是吴小芳约的她出来,而且是吴小芳唆使她找人强暴苗桐。而后吴小芳后来两次都是主动联系她的,有电话记录可以证明是吴小芳主动打给刘烟烟的。   警察甚至查出吴小芳一直雇佣征信社在跟踪调查苗桐,还有大量的照片作证,拍的都是苗桐去哪里见了谁、和谁吃饭,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了。   吴小芳百口莫辩,更糟糕的是,她的靠山老沈根本没有出面。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绑架、唆使强暴、故意伤人,她是做律师的自然明白,这些罪名加起来也够她把牢底坐穿了,况且她的师父可是个厉害的律师。她不认为这次白惜言会轻易放过她,他们哪里还有什么旧情可以念的?   她在拘留所待了几天,也渐渐平静下来了。说起来她平时虽然恶心老沈,但是老头子不管她,她连个家人都没有,那她的这辈子可真的就彻底完了。   直到她被拘留的第五天,罗佑宁才去探望她,带了些必需品过去。   不过是短短几天,吴小芳憔悴多了,穿着囚服素面朝天,倒比她那满身名牌的样子顺眼多了。实际上罗佑宁并不认为吴小芳会蠢到去绑架苗桐,她最擅长的招数是借刀杀人。可惜她夜路走多了遇到了鬼,他也没什么同情她的心思。   “真没想到除了律师外,第一个来的人是你。”   “毕竟我们也是朋友。”罗佑宁递给她一支烟,给她点上,“这几天过得很艰难吧?”   吴小芳抽了口烟,自嘲地笑了笑:“我这回是栽了大跟头了,刘烟烟够狠,给我下了这么一个套。也是我蠢,竟然那么轻易就相信她了。人都是会变的,是我太小看她了,算我活该。”   这世界就是个愿赌服输的世界,罗佑宁也没什么好安慰她的。老沈这次想使劲儿也暂时不敢使,虽说自古商不与官居斗,但老沈先是给源生下了绊子,现在吴小芳又在白家的头顶上作威作福,白惜言虽然是个病秧子也不是好惹的主,老沈也忌惮他三分。   “老头子让我给你带个话,他现在不好管,只能去法官那下点工夫,不过你不想进监狱是不可能的了,白家那边咬得很紧,笔录也做得滴水不漏,不好办。只能等你进去了再减刑了。”   根本就是吴小芳预料到的事,可她还是白了脸,沉默了半晌说:“老头子只是怕我乱说话,让你来稳住我吧?”   “老头子虽然养了两三个,但对你可是真上了心,你要开律师事务所他给你投钱,你要车子房子名牌他给你买,真心对你不错的了。”罗佑宁气定神闲地掸着烟灰,笑着说:“你就是太贪心了,钱拿了还嫌他老,嫌他恶心,又想要年轻的情人想要爱,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我们这种人,既然选择了寄生虫的道路,还有什么资格去嫌弃,不懂游戏规则的人,是混不久的。”   “难道你一次也没动过心?”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没办法爱上女人,也没办法爱上男人,我谁都不爱,又谈得上什么动心。不过是交易罢了。”罗佑宁看着她愤愤的脸,冷漠地说,“对你也一样,不要以为自己能成为特别的,太愚蠢了。”   每个女人都希望成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眼里,最特别的那一个,她也不例外,就算是应召女郎,她也会喜欢别人的,罗佑宁的爱死了,可她没有。罗佑宁的近视时间到了,离开时,吴小芳对他说,对老头子说我会等他的,我相信他。   罗佑宁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能管好自己的嘴巴才有生路。 第十章/命中注定   想事的事赶紧做,该爱的人赶紧爱,时间不等人。   1   苗桐出院后,白惜言就哪里也不肯让她去了。把书房借给了她,让她当工作。只是辛苦了丛曼,有什么事都要往白家跑,天气渐冷了,也没听她抱怨过一句,倒是每天都兴致昂扬生机勃勃的,让白惜言不由地感叹年轻真好。   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家派了白敏和朱玉珂过来探病。白敏已经躲了弟弟和姐姐一个多月,这次是老爷子放了话,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而朱玉珂自然也是不想来,只是外公的话她不得不听。   不过白惜言的家毕竟是不欢迎这两个人的,她们突然造访,白惜言没什么好脸色,她们姑嫂二人也是尴尬。   整个家时只有张阿姨是个会来事儿的,苗桐又是个闷油瓶子,她热情地嘘寒问暖给足了白敏台阶。看这两个人来了,苗桐又想往屋子里躲,被白惜言给揪回来按在沙发上,拿了块蛋糕给占着嘴。苗桐只能低头猛吃,看都不看对面的两人。   这对恋人的互动让朱玉珂很尴尬,只能低头猛喝茶。白敏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你们就不能收敛点?也不看谁在这里。”   “作为客人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   白敏怒了:“有你这么对姐姐说话的吗?!”   白惜言不让分毫:“那也要某人有点做姐姐的样子,现在还来做什么,看笑话?”   若不是朱玉珂拉着,她肯定摔东西走人了,她知道自己对不起惜言,不想在苗桐面前被自己的弟弟奚落。朱玉珂忙出面打圆场苦笑着说:“对不起,惜言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嫂的脾气,她没什么恶意的。苗桐出了事,外公人在上海,我们做小辈的过来表达一下他的心意。”她提了名贵的补品过来,白惜言再怎么讨厌她们,他良好的家教也不允许他对女士做出太无视的举动。   “谢谢老爷子的关心,小桐很好,只是需要休息。”言下之意就是,你们的到来正好打扰了她的休息。   苗桐实在插不上话,干脆任白惜言寒暄。白敏看不过苒苒在她面前受委屈,苗桐有白惜言护着,可她好歹生下了白家的孩子不至于没人疼,冷笑着问:“你哑巴了吗?人家来看望你,连道谢都不会?”   白惜言火大地把桌子一踹,吓得朱玉珂一声惊呼,他疾言厉色地问:“白敏,你是怎么回事?!要撒泼也要选对地方,这是我家,对我的人大呼小叫,你的教养呢?我可不记得母亲把你成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什么?疯狗?”白敏看着自己的弟弟,像第一次认识他,原来别人都说他刻薄是有原因的,他的确刻薄,只是一直没用到她身上而已。她如同被锥心,气得全身发抖,“你为了一个外人叫你姐姐疯狗,这狐狸精真是把你迷得不轻啊!我也不记得母亲教过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他现在七八个月大了,都快会叫人了,可连父亲的面都没怎么见过!苗桐不让你认你就不认,你连畜生都算不上!”   朱玉珂听白敏提起这件事,又红了眼圈。她这个月刚去看了孩子,长得并不像她,却是那么漂亮懂事的一个孩子,见了人不笑也不哭,只是安静认真地摆弄一只会发出声音的玩具。那么好的孩子,白惜言却不认他。   “表嫂,你们有话好好说不行么?”朱玉珂哽咽着:“我们是来探病的,表嫂你不要为了我跟惜言哥吵架,我现在这个位置还不够难堪吗?”   苗桐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每次面对白敏,她都像遇到了小学时的班主任,没有看她顺眼的时候。尤其是这几次碰面自己完全变成了白敏的轰炸对象,虽然觉得这怨恨来得莫名其妙,可她是长辈也只能沉默。   她拉了拉白惜言的衣服,示意他少说两句。   白惜言拍了拍她的手,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们的小动作看得白敏一口老血含在口中,实在是没什么话讲,拉着朱玉珂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一见面就吵架,伤感情。”苗桐叹气,也不怪白敏骂她狐狸精,现在做狐狸精又不用长得像的。   白惜言揉着眉心,满心烦闷:“我跟她现在还有什么感情可以伤?”   “可二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孩子已经有了,你不能当他不存在。”   “她们都在等我退让,我偏不,哪有那么好的事,什么都想有,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惜言顿了顿说:“我只要你就够了,太多了,会受到惩罚的。”   在知道苗桐也许会先行离他而去后,他已经不想为任何事情浪费时间,他知道要想她就好了,只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移开,不管谁先告别,总要完整地相爱一生。   苗桐还在家休假的时候,刘烟烟和谢翎又出事了。   是因为刘烟烟深夜打电话给谢翎,想去附近的茶餐厅吃夜宵。谢翎在办公室加班,直接开车去刘家接了刘烟烟,而后去茶餐厅吃夜宵。吃过夜宵后谢翎带着刘烟烟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刘烟烟站在走道上玩手机,这时一辆黑色的无牌车突然朝刘烟烟撞过来,不好谢翎发现不对及时推开了刘烟烟,他自己却被车撞得老远。   胖老刘接到妹妹的电话,号叫着的哭声让他脊背发凉,下意识地以为谢翎是没救了。警车和救护车赶到时,谢翎陷入半昏迷,刘烟烟的裙子上都是血,因为惊吓而早产。   刘烟烟被抬上救护车时,还使劲看向旁边的谢翎,嘴上胡乱哭叫着:“谢翎你不要死,我不恨你了,你不要死,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比谁都好的活着……谢翎……”   几个小时后,警方在郊区外的垃圾场附近发现了那辆没牌照的车,是一辆两个月前就登记报废的车。停车场的监控录像里只能看出是个男的,脸上捂得严严实实,多半是买凶杀人。虽说谢翎商场上难免得罪人,可那车明显是冲着刘烟烟去的,她最近得罪的人只有吴小芳,可那女人还在拘留所里,多半是她在外面的靠山在警告她了。   其实谢翎伤得重,却没生命危险,只是猛烈的冲击下昏了过去。他小腿骨折,软组织挫伤,都是硬伤,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眼前是女人走光的胸部。   “你也真会挑醒来的时机。”苗桐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色狼。”   “原来你不是贫乳,还蛮有料的,嘶……”谢翎一动,却发现动不了,腿部打着石膏固定着,他这才想起停车场里的事,人也正经起来了,“刘烟烟呢?她没事吧?”   “她在妇产科的病房里,早产,是个女孩子。幸好母女平安,小姑娘不足月,才四斤多在保育箱里睡着呢。”苗桐想起谢家人刚开始看到孩子的欣喜,再到看到孩子异常雪白的皮肤和碧绿的眼睛后的沉默,补充一句,“你家老爷子看了两眼,就气走了。不过烟烟是早产,人很虚弱,也没有人去质问她。”   谢翎舒了口气,也觉得庆幸:“母女平安就好,这件事我会跟老爷子解释的。”   门口有人敲了敲门,白惜言和刘锦之走进来,他正好也要来医院做透析,家里张阿姨知道谢翎骨折了,炖了大骨汤让白惜言给他带来,说吃什么补什么。   谢家的老保姆来后,白惜言就带苗桐回去了,毕竟这也是个病号。   老中医把完脉又给苗桐开足了一个月的中药,幸好这几年她没少喝中药调理身子,虽然无法爱上那个味道,但也并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不过这也让白惜言少了一件乐趣,苗桐也就逃避吃药这一点像足了小孩子,骗她吃药也是有趣的。   2   白家刚稳当没两天,谢家和刘家又闹翻了天,胖老刘亲自登门道歉,连下跪的招数都使出来了,谢家老爷子连大门都没让他进。谢老爷子不是不知道自家儿子当年不愿结婚,也知道他再混蛋也不至于对朋友的妹妹下手。可刘烟烟这孩子他喜欢,又知根知底的,谢翎吊儿郎当的没个定性,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烟烟怀孕后谢翎对她照顾有加,他和老伴儿还感叹果真是当了爹就成熟了,却没想到刘烟烟生的却是大洋彼岸的崽子。他气得血压升高,好几天都没缓过来,连医院也没去,不知道怎么安慰儿子。   不过刘烟烟这边闹得更厉害了,一个法国年轻人抱着大捧的玫瑰捧着婚戒去医院求婚,整个妇产科都轰动了,因为那年轻人太英俊了,又很诚恳,惹得护士们都劝刘烟烟嫁了吧。这下把刘烟烟气得够呛,直接把花扔他脸上,骂他,你还嫌不够乱,跟你有个屁的关系,给我滚!   不过从那天起,刘烟烟的病床前就没断过鲜花和各样营养煲汤、小纸条、还有宝宝的玩具。   她抱着切好的水果出现在谢翎的病房里,谢翎刚被护士服侍着解决完个人生理问题,他要求换个男护士来。可看起来嫩生生的女护士比他还豪放,直接一拍胸脯说,我可是男科护士,你们男人那东西我见得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病患下手的女护士面不改色,流连花丛的谢翎却闹了个大红脸。   刘烟烟嘿嘿笑:“你倒是艳福不浅啊,走哪里都有漂亮妹妹伺候。”   “那也比不上有家坐月子的时候被英俊的法国小伙儿求婚啊。”   “别提他,烦得要死。”刘烟烟不好意思了,“等你老人家能动了,我们就去办离婚,省得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大美人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你,你还不懂得欣赏。”   “你不赖着我了?”   “赖着啊。你都给陈柏风养儿子了,也要给我养女儿,不赖着你赖着谁?要是没有你,说不定她就生不下来了。所以,你也是她的爸爸。”刘烟烟茫然地说,“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一下子不醒了,前些年就好像不是我一样,我怎么会做出那么离谱的事呢,根本就不是我。”   谢翎枕着双臂,笑着说:“你是长大懂事了,只是迟了些。”   刘烟烟歪着头看他,想着那天看到谢翎为了她被车撞到,那种悲痛和害怕比什么单纯的爱和恨更深沉。她才意识到,她和谢翎相识那么多年,即使不是情人,即使谢翎讨厌她,在她出事的时候,他也会挺身而出。这种比恋人更稳固的关系,才是适合她和谢翎的。   想通了这一点,刘烟烟一下子就释然了:“我做梦也没想到还能有一天会跟你这么心平气和聊天哎。”   谢翎想着,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场噩梦。   不出苗桐的所料,过了几日赵家的老爷子来电话,跟白惜言商量让朱玉珂暂时住在白家。老爷子说得很婉转,乍一听非常通情理,猜都猜得到的老一套:记者又在乱写了,在白家住几个月也堵堵别人的嘴。我这老头子半截身子都进黄土了,几个老哥们儿也问,脸面上实在是过不去。   白惜言回答说,那就住我云泽园的那栋别墅里吧,平时也有人照料,我再请个司机接送她下班。   老头子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间没对策,只能随意含糊几声把电话挂了。   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白惜言觉得自己和赵家老爷子应该是到死都没任何矛盾的老朋友。   第二天朱玉珂住到了白家的别墅里,别墅那边本身就有保姆在打理,只是多请个司机的事,也算不上麻烦。白惜言知道朱玉珂定然也不会高高兴兴地住到他的房子里,不过是迫于赵老爷子的压力,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不过她也是,白敏也是,都是自找的又能怪谁。   吴小芳的案件开庭审理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北方已经落过一场雪。   她绑架,恶意伤人的罪名成立,判了五年。苗桐看她被法警带走,两人远远的目光交会,都是淡然的。她仿佛听到吴小芳说,你记住,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苗桐对她竖起中指,下三滥的婊子,谁怕谁。   白惜言对她的举动哭笑不得,抓住她的手,凑她耳边说:“你就不怕有记者拍到啊,这么嚣张。”   “那也是因为我现在有嚣张的资本。”   他们正说着,有个年轻男人走过来,微微一鞠躬,满面笑意:“白叔叔,苗桐,你们好,还记得我吗?”   听他叫白叔叔,应该是他助养的孩子,可惜他不记得。苗桐一眼就认出了他,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她下意识地僵硬着退了半步,白惜言稳稳托住她的腰,冲他点头示意:“你变化太大,我不记得了。”   “我是余新明,白叔叔看起来还是那么帅,苗桐也变得叫人不敢认了。”余新明笑着说:“你们看起来太登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恋人呢。”   这句话显然取悦了白惜言,他和苗桐登对这种事,可没有听身边的人讲过。当然除了元元那头小暴龙拍他马屁的时候会说,但终究也没外人说来得真切。白惜言顿时对余新明也和气了不少,笑着说:“怎么?你和吴小芳是朋友?”   “毕业后就没联系过了。毕竟以前我们不懂事的时候,对苗桐做了不好的事,长大后觉得很抱歉,但是也没有勇气出现在苗桐面前。我今天来,只是想跟苗桐道歉,毕竟这些年,我的心里很不安宁。”余新明是真心觉得很对不起苗桐,所以刘锦之找到他时,他第一个就答应出面作证。昨天他还联系几个同样受白惜言助养的孩子接受了一家报纸的采访,曝光了吴小芳和苗桐的恩怨,也澄清了吴小芳散播的猥亵助养女孩的谣言。   可余新明不知道白惜言和苗桐真正的关系,听了余新明的话,白惜言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有你?”   “有我。”余新明很羞愧,“我很抱歉给苗桐带来了伤害,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苗桐对过去的事情已经不想过于追究了,余新明是个老实的孩子,当时在孩子堆里也是个跟班,坏不到哪里去。况且他也只是掀了她的裙子,连她的腿都没摸到。   “已经过去的事了,我早就不介意了,况且那时候你们也没真的伤害到我什么,用不着总记着了。”苗桐真怕这样没完没了地扯下去,她可不想惹得白惜言当场发飙,忙发挥自己的职业特长转移话题,“对了,你已经工作了吧?”   “哦,我在门户网站上班,做程序员。”余新明不好意思地说,“幸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工资足够养活我自己了。我们差不多大,你现在都是报社的总编辑了。”   “不过是虚衔,我还差得远呢。”   “不如改天我请你吃饭赔罪吧,千万不要拒绝我。”   “那改天吧,我今天还要和惜言去医院看朋友。”   眼看这两个人一笑泯恩仇竟然聊起来了,白惜言被撇到一边,头顿时开始疼了。   他是不希望苗桐困在过去里不得脱身,可也不想她和面前这个家伙谈笑风生,吃饭什么的,就让他做梦去。   回去的路上白惜言半垂着眼恹恹的神色,苗桐盯了他一会儿,才确定地说:“你生气了么?”   “我有什么气好生的?”   这样肯定是生气了,或者说吃醋,苗桐太了解他了,看他好像什么都不缺,可还是很需要人疼爱的。就算注意力移开一点点,他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原来不知道是 谁大方地要她找个合适的男人,若她真的找了,真想象不到白惜言会嫉妒成什么样子。   苗桐抓住他的手,把玩他修长的手指,笑着说:“吃饭我不会去的,都是场面话,总不好让人家下不来台。”   “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这么懂事了?”   “还不是你教给我的,万事都留三分颜面。”   白惜言反扣住她的手,把她拖过来,亲了一口鼻子,温声道:“那我再教你一条,对那种男人不用留什么情面,让他的良心受一辈子谴责好了,那是他应得的。”   他们去医院看了谢翎,那家伙正吊着腿在病房里跟护士逗趣。谢翎病房里堆的都是鲜花和果篮,小护士刚毕业年纪不大,又是个吃货,谢翎让她把果篮往家里提,她就乖乖往家里提。几天就混熟了,每天谢翎哥长谢翎哥短的,崇拜他崇拜得不行。   看他住院都住得那么滋润,白惜言笑骂他一副狗德行,什么地方都能找到乐子。谢翎反驳他,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当然不知道我们凡夫俗子有多怕寂寞终老。苗桐任由他们斗嘴,自己去月子中心探望刘烟烟。   她还是生产前的身材,少女样的纤细,一点看不出是做了妈妈的人。刘烟烟拉着苗桐去保育箱里看她的宝宝,蜷缩在一团白色原被褥里,像只睡不醒的小猫。   “那么小,好可爱啊。”那新奇的样子也像足了孩子,好像不敢相信是她自己生出来的一样。   苗桐笑着说:“一转眼就会长大的。”   “是啊,真快,一转眼我和惜言哥都为人父母了。”说完刘烟烟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呃,是我嘴贱,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随口说说的。”   “我没有生气,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我是该好好面对这个问题了。”   苗桐不是没有想过那个孩子的事情,毕竟孩子是无辜的,胡作非为的都是大人。白素说得对,那毕竟是白惜言的孩子,他认或不认都是他的,血缘这东西是最骗不了人的。而她除了去接受,别无他法。   3   天有不测风云,始料未及的事情一茬接一茬,在刘烟烟的孩子连名字都还没起好时,那个孩子就夭折了。就在她满月的前两天,本来刘家还准备了个小型的满月酒。谢家自然是不肯参加的,两家已经因为这个孩子闹僵了。   孩子本来就是先天不足月很是羸弱,又得了新生儿肺炎,去得很快,也没受什么折磨。   满月酒变成了送葬宴,胖老刘给这个二十八天大的外甥女买了一块墓地。作为孩子的生父,那个法国留学生兰帕德也参加了葬礼。他是基督教徒,穿着黑色的礼服在墓碑前祷告,刘烟烟几次哭倒在他怀里,他们都悲痛欲绝。   不久后,刘烟烟和谢翎办了离婚手续,跟着兰帕德去了法国。   对他们来说,这个孩子来得太早了,他们还都没有做好成为父母的准备。她要继续上学,兰帕德也要完成他的学业。他们未来还会有孩子,而那个时候的刘烟烟一定不再是个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小女孩儿了。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好似沧海桑田变幻。   几千年的时光经历了不同的人却重复着相似的故事,想做的事赶紧做,该爱的人赶紧爱,时间不等人。   白素接到苗桐的电话有些吃惊,这是苗桐主动打电话表示要一起过年。这个“一起过年”的言下之意还包括养在白素家的孩子。   夏生。白夏生。   其实夏生并不是夏天出生的孩子,名字是白素骗苗桐取的,苗桐以为是夏天出生的,便取名为夏生。白素也没有更改的意思,因为夏天是郁郁葱葱的季节,受到夏季神明祝福的孩子都有一颗热情快乐的心。这名字的寓意非常好。   腊八节过后,白素一家就从上海赶过来了,住在度假村的另一栋别墅里。一起过来的还有赵元元,她跟她妈上辈子是天敌,这辈子才会见面就掐架。不过多了她一个人就够热闹了,刚开始的几天乱哄哄的,白惜言非常的不适应。   而且最不适应的是,元元把孩子从白素住的那边带过来了,那孩子已经会叫人会走路了,长得水灵灵的,尤其是那双乌黑的大眼仁直愣愣地看人,说不出像谁。   他算是第一次离开上海来见陌生的人,来之前元元姐姐告诉他,要去见爸爸。实际上他这个年纪对于“爸爸”这个概念还是很模糊的,他只知道有姨妈和姨夫,这两个称呼在他的认知里和爸爸妈妈差不多的。   白惜言看他,他也看白惜言,不是害怕,却也不靠近,好像感觉到自己不受他的欢迎似的。   小夏生的眼光在屋子里两个陌生人身上转来转去,终于把目光放在了苗桐身上。苗桐被个一岁大的孩子盯着觉得不自在,却也非常友好地伸出手:“夏生,过来。”   元元拿着根香蕉边吃边摇头:“他这小鬼挑剔得很,除了我大姨和保姆,谁都不让抱的啦。”话音刚落,却见那小东西几步走到苗桐面前,毫不客气地抱住了她的腿,还讨好地用脸蛋蹭了蹭她的膝盖。元元吓了一跳,叫着见鬼,飞奔去隔壁跟大姨汇报去了。   苗桐把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他就安静地被苗桐搂着一起看电视了。   白惜言打量着他们,一大一小的两张脸,他终于明白小夏生的这双眼睛像谁了。他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他不确定苗桐这一天的心情怎么样,反正他是糟糕的。他应该就是那种最糟糕的男人了,把和别的女人的孩子放到她面前,让她平静地接受。白家欠她的太多,她也只能平静地接受。他一直在踩着苗桐的底线行走,随时都有失足落水的危机感。   进了房间白惜言就急迫地撕扯她的衣服,他的一双微凉的手伸进她的衣服乱摸,激得她一身的鸡皮疙瘩,身体内倒是渐渐热了起来。苗桐难堪地说了句“不要留下印子”,可白惜言任性起来是极其可怕的,不仅在她的颈子里肆意吮吻,还用上了牙齿。苗桐那点微弱的挣扎抗议,在他的眼中无异于性事上的小情趣,索性抽出她腰上的睡裙带子把她作对的双手绑在床头,毫无顾忌地任他为所欲为了。   “白惜言,你这个疯子。”苗桐想想也知道自己的脖子就有多精彩了,恼羞成怒,“你让我明天怎么出去见人?”就这印子怕是到尾牙会都难得消除了,她到时候总不能穿个礼服围个大围脖,想起来就觉得头痛。   白惜言在她上方撑起手臂,额上薄薄的汗,眼神却性感得愈加发暗,微微一笑:“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担心好了。”   苗桐意志薄弱,终究是对美色毫无抵抗之力,不多会儿就沦陷在他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走的唇舌里。   第二天的后遗症就是腰酸背痛地爬起来去上班,还不小心被前台小妹看到脖子里的青紫的余痕。她目瞪口呆,压根不相信自家清心寡欲的苗总编也会有男人似的。经过前台小妹那张没有把门的嘴一宣传,下午整个社里都知道苗桐有个非常恩爱的男朋友,还盖了军功章来上班。   唐律打内线给她,取笑说:“我刚才卫生间听到男记者在讨论,其实你仔细看,长相身材都不错,就是太良家了,可说不定在床上会很辣。”   “要不要送几杯硫酸给你们漱漱口?”   “哎呀,已婚男人嘴上讨点便宜嘛,瞧你。”   “我没有便宜可以讨,我很贵。”苗桐把电话挂了,她可受不了唐律的三八。   晚上回家一进门,一个动作迅猛的小身影就扑上来抱住她的大腿,还开心地扭着屁股。   白素筷子上夹着的小笼包掉了,倒是大姐夫笑起来:“我说他怎么不好好吃饭呢,原来是在等你。”   对于小夏生的示好,苗桐没有拒绝,把他抱到婴儿座上,接过姐夫手中的小碗。他的饭是保姆特别为他做的鱼茸。苗桐喂一勺,他吃一勺,直到把一小碗鱼茸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就抱着他不离手的奶瓶喝羊奶。   白惜言还是冷眼旁观的加热,不赞成也不反对。苗桐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地融化他们心中的隔阂,他可以养育他,但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他只能拥有一个。   吃过晚饭张阿姨又端出元元要喝的奶茶,一家人围着桌子商量春节时要安排什么活动,白惜言都随他们,眼角瞄着那小鬼坐在苗桐膝盖上就着她的手喝奶茶。   说起来也奇怪了,那小鬼跟苗桐亲得跟什么似的,一连几天跟苗桐混熟了,只要苗桐下班一回家,他就谁都不要了,只黏着苗桐一个人。苗桐在书房里工作他都要抱着奶瓶窝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白素用ipad给他戴上耳机听枯燥的古诗朗读,他也听得津津有味的,倒从小就能看出好学的苗头。   连白素从上海带来照顾他的保姆都戳着他的小脸开玩笑说,你就留下跟你小姨过吧,朱阿姨要下岗喽。   众人都笑,只有白惜言不知道拿出什么表情来才好。   年前是百年难遇的极寒,度假村在广场上开篝火晚会,苗桐拉着白惜言去凑热闹。这几天太冷,他的户外活动都取消了,怕得了感冒。白惜言乐得不用面对厚脸皮的大姐一家,每天抱着小鬼往这边跑,倒是顺腿了。   苗桐的脸被篝火映得红彤彤的伸出手靠近火堆,周围都是围成一圈笑闹的陌生人。可在这样的气氛下,所有的人都放下了以防,没有什么陌生不陌生。   “好暖和。”   “小心点。”白惜言把她拉远点,“你没听说过一种说法吗,篝火是囚笼中的野兽。”   “你这是保护过度。”   苗桐只能随着他盘膝坐到服务生派发的蒲团上,主持人组织大家围成一圈,开始做游戏。人声太嘈杂,白惜言凑到苗桐耳边小声说,不会又是击鼓传花什么的吧?苗桐也觉得很在理,度假村的老把戏了,几十年如一日。   果然主持人兴高采烈地宣布:“今天我们玩的第一个游戏呢,就是击鼓传花!拿到花的人,从我们的冒险箱里抽一张纸条,这纸条上可能是奖励,也可能是惩罚。君子游戏,不准耍赖啊。”   白惜言想离开战圈被苗桐拖住了,像小孩一样兴致勃勃地说,就玩一次吧。实际上度假村搞的娱乐活动,他们从没参加过。倒是给张阿姨包的那一小块地,他们经常去给蔬菜浇水捉虫什么的。度假村里倒是有这个项目,度假村外包的大片的蔬菜瓜果地,夏秋两季地田园采摘。   不过苗桐毕竟不是爱闹腾的人,击鼓传花在她这里没什么紧迫感,不像有些女孩子尖叫着扔烫红薯一样扔给下一个人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红花转了两轮,都是落在女生手里,一个手气好抽到了手机,另一个抽了盒安全套闹个大红脸。主持人安慰她,这也很实用嘛。气得那脸皮薄的女生直跺脚。   苗桐也跟着众人笑惨了,眼瞳里跳跃着火苗,平时笑起来也抿着的唇露出细白的牙齿,让白惜言很想不顾场合地一亲芳泽。   他好像好久没见她这么快乐了。   对于苗桐来说,白惜言这三个字的含义怕是涵盖了她的上半生,痛苦是极致,幸福也是极致,没有灰色地带,也分不出好坏了。   等到击鼓传花结束,突然天空中绽放出华丽璀璨的烟火,音响里流出不知名的小提琴曲子,突然一个抱着玫瑰的男孩出现在篝火帝在错愕的女孩面前单膝跪地。原来是拜托度假村一起搞的求婚仪式。女孩激动到哭泣,在众人齐声喊“嫁给他”中,收下玫瑰和戒指。   白惜言和苗桐相视一笑,羡慕他们可以在众人的祝福中拥吻。   回去的石板路上,白惜言又想起让他郁闷的事,突然改变话题说:“你和那小鬼倒是蛮投缘的。”   “他很乖。”苗桐笑着说,“也长得很像你。”   他也就对着你乖,白惜言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不出的难过:“你不用勉强自己,他没有父亲照顾也会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   苗桐只剩下叹息的份儿了:“大概刚开始有,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人都是有感情的。也许是因为长得像你的缘故,我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要遇见的缘分。”   “我以为‘命中注定的缘分’是我的专属待遇。”白惜言似真似假地说,“我倒觉得他长得很像你。”   他们沿着石板路,穿过林林枯枝和修建得齐整的冬青,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有小孩在哭。   白素正搂着小鬼在哄,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打着嗝,说不出的可怜。苗桐脱下外套挂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这是做梦发瘟症了,非要找你,哭成这样我只能抱过来了。”白素觉得很抱歉,如果不是小夏生哭得太可怜,谁都哄不下,她也不会这个时候了还把孩子抱过来。小鬼被苗桐搂在怀里就停止了哭泣,小胳膊搂着她的脖子靠在她软软的胸膛里打着哭嗝。外面那么冷,折腾下去感冒就糟了,苗桐说:“那今晚就留他在这边睡吧,反正这边也有奶瓶和尿不湿。”   白素很犹豫,看了一眼白惜言,见他没什么不悦的神色,还在慢条斯理地喝水,就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了。   4   当然,白惜言后来才知道,他的默许简直是蠢毙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小鬼三五不时地留宿,早上一睁眼旁边没有人,去隔壁房间推开门看一大一小依偎着睡得正香。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忍不住去揉鼻根。   实际上小夏生的存在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白惜言有了个儿子,她没什么好避讳的,还带着他去了卓月家。洛雨对小夏生的反应很冷淡,而乔豆丁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小鬼就热情多了,还把自己的爆米花拿出来分享,吃得满脸都是,还乐得要命。   卓月第一次看到小夏生觉得有点惊愕,看了看苗桐,又看了看那双明亮黑润的大眼睛,说不出的哪里不对。还是临走时抱到楼下,邻居家许久没碰到的阿婆看到说:我都不知道小苗结婚都有孩子了,这孩子长得真好,你看这眼睛跟小苗简直一模一样啊。   不过这样的话,苗桐听了也就是笑一笑,只当作是夸奖了。   年前朱玉珂要回上海陪赵老爷子过年,知道白素一家在B市,要求走之前看一眼孩子。白素征得白惜言的同意后,就让她过来。   实际上朱玉珂见孩子的时间很少,原本孩子在上海,她在B市工作,也就每个月回去见上一面。孩子对她很疏远,也不让抱,抱了就要哭,抱多久哭多久。保姆安慰她说,小孩子都认人,除了我和太太谁都不让抱,等长大些懂得要妈妈的时候就好了。   约好见面的那天,朱玉珂早就到白素的临时住所。小夏生昨晚住在苗桐那没回来,白素叫保姆去抱。保姆去了一会儿,回来空着手,没辙地说:“在那边吃早饭呢,先生说请客人去那边坐是一样的。”   朱玉珂心中说不出的高兴,留孩子过夜还一起吃早餐,还叫她过去做客,说不定,他已经不再讨厌他们母子。她的惊喜落在白素的眼里却让她忧心忡忡,虽然不应该这么猜测弟弟,可她真的不认为惜言叫朱玉珂过去,是存了什么好意。白素是个不爱搅浑水的人,就不跟着过去了,看着也是糟心。   进了白家的门,没有朱玉珂想象中的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白惜言坐在沙发上看晨报,在餐桌前给孩子喂饭的是苗桐。这画面太有冲击力,朱玉珂一时间无法接受,她总觉得苗桐对她深恶痛绝,对她的孩子应该更加的刻薄冷漠。   “嗨,来这么早没吃早饭吧。”苗桐转头对厨房里喊,“张阿姨,有客人来了,再添一副碗筷。”   苗桐早就把这里当她自己的家,十足的女主人气场,让朱玉珂说不出的难受。   今天白惜言对朱玉珂不再冷言冷语,温和多了,却也是客套疏离的,怎么也不胜从前。他放下报纸招呼她:“一起吃点吧,不知道你这么早来,没准备好的。”   “没有,是我过早打扰了,我就是想夏生了。”朱玉珂把宝宝椅转过来,微笑着逗他,“夏生,妈妈来了呀。”   白素家饭桌的规矩,不吃干净饭,不准离开餐桌。小夏生虽然还不懂事,但是已经养成了好好吃饭的良好习惯,被打扰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恼火,小手拍得桌板“啪啪”响。   苗桐赶紧把碗递给朱玉珂说:“你来喂吧。”   她可不是什么阻碍人家母子团聚的恶毒女人。   朱玉珂接过碗,小鬼却不干了,恼怒把伸过来的勺子打翻,嘴巴一瘪,这是准备要哭。   朱玉珂说不出的失望,却也真的怕了小孩子哭,又尴尬地把碗递回去:“还是你来喂吧,我跟他不常见,他跟我认生。”   张阿姨这几天在客厅窗前铺了厚厚的羊毛垫子,木地板下面铺的地暖,很适合小孩子玩耍,不会怕着凉。吃过饭擦干净脸,苗桐给他拿了积木摆在地毯上,让他自己去摆积木。朱玉珂想靠近他,又不知道怎么去融入他的世界,只能坐在一边静静看着。   坐在她不远不近位置的两个男人,一个在看报,另一个坐在旁边玩耍,她梦想中的美好画面,可忙碌的女主人并不是她。   “惜言哥,夏生和你真像。”   白惜言把报纸后面挪出半张脸,看了那小鬼一眼,腹诽着,也就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苗桐的劲头像他。“我倒是觉得他笑起来很像别人。”白惜言不咸不淡地回她。   “下巴,鼻子和嘴巴都像你,只有眼睛不像。”朱玉珂沉浸在幸福里,忘情地比对着,失笑了,“他啊,真是乖,都不哭闹呢。”   正说着苗桐和张阿姨从厨房里出来了。   今天她的待遇升级了,不仅有茶喝,还有水果和小蛋糕。   苗桐刚坐下,白惜言就习惯性地把她的一只手攥过去,继续看他剩下的那个版面。他上午的时间多半花在阅读报纸、书和看新闻上。苗桐把茶推过去:“小蛋糕是惜言昨晚烤的,你尝尝。”   朱玉珂笑了:“没想到惜言哥还会烤蛋糕,还以为他是被伺候惯了的。”   “他当年留学的时候,一个人生活,什么都学会了。”   “以前我们出去喝茶,你从不说惜言哥的事呢,这还是第一次。”   做什么提以前的事,心欺骗为前提的交往她虽然不再耿耿于怀,可也无法充实热情地跟她叙旧。苗桐说:“因为我不喜欢背后说人,我都是当面说。”这句话就是挤对她了。   朱玉珂却噗噗笑出来,应对自如:“好了,不提以前的事了,我是怕了你了。”   几句话就证明了苗桐的确没有待客的天分,干脆就打开电视。白惜言看完了剩下的那半页报纸,娱乐版不小的版面是朱玉珂的,主题是“距离是幸福婚姻的保鲜剂”,最近很多类似于这样的报道,他把那页指给她看,说:“你还蛮能瞎扯的。”   这下朱玉珂的脸一下子红了,有种被扒光衣服的羞愧,她炫耀的那些幸福不过都是些一厢情愿的幻想。   “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她低头喝茶,却品出了苦涩。   小夏生渴了,爬过来趴在苗桐的膝盖上要水喝。   朱玉珂有了表现的机会,笑着招呼他:“夏生,到妈妈这里来喝水好不好?”   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小夏生,一直把朱玉珂当空气的小鬼把脸扭过去了,好奇地看着她,又看看苗桐,口齿清白地喊出两个字,“妈妈——”   朱玉珂愣了,只因为突然听到“妈妈”两个字而激动得停止思考,根本没听懂孩子的意思。而白惜言却明白了,一下子愣了神。   小鬼怕她不明白似的,伸出小手指着苗桐,严肃地说:“妈妈!”这小混蛋丝毫不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还抱着苗桐的膝盖得意洋洋地扭屁股。   朱玉珂面色发白,从进门到现在小夏生对苗桐的亲近已经让她觉得难过,而这句“妈妈”彻底粉碎了她作为母亲的自尊。她突然站起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说:“我去白素姐那边。”   等到了门外,回过神的小鬼才爆发出抗议的哭声。 第十一章/爱而不得   他们能够这样平静地厮守,已是最大的奢侈。   1   朱玉珂不肯回上海了。   度假村春节期间照常营业,她要了间套房,每天都去白素家和儿子培养感情。可小夏生就像破壳的小鸡一样,认定了苗桐是妈妈,见了她根本不理,一抱就要哭。   苗桐觉得自己应该被朱玉珂给记恨上了,又不是她教的,她自己也受到了惊吓好么。   不过白惜言倒是很淡定,语出惊人:“我看小鬼跟你投缘,你要是喜欢他,就给你养。”   这又不是小猫小狗说养就养的,苗桐完全被他打败了。想想当年他们刚被助养时,一堆大小的孩子过年的时候在他的房子里,他虽然温和却并不亲近,想来是真的对小孩子没什么耐心。   除夕夜是合家团聚,吃年夜饭看春晚,都是每年的老套路。春晚除了走马灯的大合唱和群舞就是歌功颂德的小品相声,真的没什么看头,可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打破。   白素把朱玉珂叫过来,虽然在白家她的身份尴尬,但在节日里也没有理由让她落单。   而小夏生也是个怪胎孩子,那个“妈妈”叫出去就收不住了,无论保姆怎么教他叫“小姨”都不听,只管一直叫妈妈。在白素家他从没看过电视,现在跟着白惜言看新闻纪录片,就像开启了一个新世界,学到的词汇量也越来越多。   前几天不见朱玉珂还好,现在共处一室,小夏生跟前跟后的像只养熟的小猫崽,苗桐再淡定也是尴尬到不行。   元元抱着小夏生逗他:“你就这么喜欢你妈妈啊,那大姨回上海就不带着你了,你跟你妈妈过吧。”   白素骂她:“没正经的丫头,乱讲话!”   元元粗枝大叶,被骂两句也是笑,抱着小夏生摸他痒痒,逗得他咯咯笑着一头扎进苗桐怀里。苗桐被元元一闹,忍不住也笑开了。   这一笑,朱玉珂觉得脑海里有根神经“啪”地断了。   那天白惜言说,我倒是觉得他笑起来很像别人。她那天以为他只是应付她罢了。不笑没发觉什么不对,笑起来那神情根本就是“别人”的复制版。   “苒苒,你不舒服吗?”白素看她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去添水。”   张阿姨连忙说:“怎么能让客人动手,你歇着,这里有我呢。”   她只是个客人,朱玉珂懂得了,她永远都不可能在白家有一席之地,她永远只是个代理孕母,永远也只是个打扰别人生活的女客。   大年初五,白素一家回了上海,朱玉珂也随行,在飞机上小夏生哭了一路。   可对于白惜言来说,他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和苗桐之间再也不用横着一个碍事的小鬼。临走时,白素跟他长淡了一番,希望他重新考虑接受小夏生。这近一个月他对夏生不冷不热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而夏生也不亲近他,说不定也是父子间的一种默契。   白惜言这次没有拒绝,只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如果夏生只认苗桐一个妈妈的话,他会考虑把他接过来抚养。   他现在已经不再刻意去计较对与错,或者好与不好,把衡量和定夺都放下,走一步算一步,只要过好朝夕之间,再不求反更远。   2   白素一家前脚刚走,卓月就打电话叫苗桐去家里吃饭。洛雨不肯来白家,住在卓月家陪乔豆丁打了几天的闯关游戏。过年都是亲戚来住,也别指望会有什么私人空间。   白惜言一进卓月家的门就被热情的乔豆丁给缠住了,谄媚得让人觉得肉麻:“惜言哥哥,新年好啊!你可来了,我都想死你了。哎哟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帅了!”   卓月冲着苗桐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苗桐以为这孩子吃错了药。   白惜言倒是很懂门道,等她装小淑女把茶水点心准备好,就把事先在家里包好的红包塞给她,笑着说:“我也想你啊,美女你也越来越漂亮了,小小红包不成敬意,还请美女你赏脸收下。”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乔豆丁眉开眼笑地连忙接了,“不过既然惜言哥哥都这么说了,我不收下显得我不给惜言哥哥面子啊,那我就勉为其难了,明年可不能给我包了啊,包了我跟你急。”   卓月抚着额头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谁来做客她都殷勤得跟那什么似的,见了白惜言是格外的谄媚,因为白惜言给她封的红包最多。谁封的多就巴结谁,导致沈净控诉她,你这身份水涨船高啊,我要是每年不涨价的话很快就要失宠了!   等拿到白惜言的红包,乔豆丁才想起她姐姐来,凑过来说:“姐姐,你也喝一杯茶呗。”   苗桐把红包递给她,怕了她了:“我可包不那么多,你可别嫌弃。”   乔豆丁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了,一边接一边说:“说得我好像除了钱什么都不认识似的,咱们什么关系啊,上辈子一根藤开两花,就咱俩。”   “你那根藤上开的花不少啊,你沈净哥哥和洛雨哥哥不都在么,七个葫芦娃快凑齐了吧。”卓月忍不住吐槽她,她以后要严禁乔豆丁往唐果医生家跑,还特崇拜她,好的没学,油嘴滑舌和厚脸皮倒是都武装上了。一想到这孩子以后可能会继承唐果的衣钵,她就觉得头痛。   洛雨在一边抱着原文书看,白惜言发了乔豆丁的红包也没有不发洛雨的道理,在他眼里,他们都是孩子。洛雨看了眼白惜言,挺冷淡的,说:“我已经成年了,已经过了拿压岁钱的年纪了,我不要了。”   “不是那么厚的,只要还没工作的,都可以拿。”   其实洛雨不想理他,更不想被他当做小孩子对待。有这个男人照顾苗桐他本来是放心的,可现在他觉得这男人对不起小桐姐,合着他们全家都不把她当回事,否则怎么会和别人有孩子?什么苦衷他不管,他只要站在小桐姐这边就可以了。   看他继续冷淡地看书,苗桐接过来连同自己那份扔给他,说:“拿着,都是长辈的心意。”   洛雨心里气炸了,这算是哪门子的长辈!可再生气他也不会在人家待客时发飙,起码的教养他还是有的,压抑着怒气说:“谢谢,我回房间看书了。”   上次苗桐把小夏生抱来,洛雨那天根本就没出屋门,饭也没吃几口。等苗桐走了,洛雨才咬着牙说,他们白家简直是欺负小桐姐好说话!他白惜言真能做得出!卓月知道他是为苗桐抱屈,跟他讲了一些道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满屋子的人都看出咯雨对白惜言的敌意,白惜言也能猜想到原因,无奈地笑着说:“随他去吧,倒是个实心实意的孩子。”   乔豆丁只顾着猫着身子数钱,完全不知道什么状况,见洛雨不高兴地进屋去了,瞪着大眼问:“是不是你们给洛雨哥哥的钱比我少,他不高兴了啊?那什么,要不……要不我跟他换换?”   苗桐赶紧说:“一样的一样的,不用换了。”   一直等苗桐和白惜言离开了,洛雨都没再露面,他无法保持风度,免得让身为主人的卓月为难。   回去的路上,是白惜言开的车,小莫去岳父母家拜山去了。   小莫的现任女朋友就是白惜言在森林酒店的专属女管家。是女管家先追的他,他刚开始也躲了,觉得这女的不好惹,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的理想型一直是温柔安静会持家过日子的传统女人。可女追男隔层纱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的,暑天过后白惜言搬回度假村的家后,小莫不露面电话不接,女管家可是操着台湾糯米腔的女流氓,直接杀到了小莫家去帮他爸妈洗纱窗换灯泡去了。   白惜言并没有那么八卦地去了解自己司机的感情生活,全是小莫把他当做人生导师跟他吐苦水,左右为难。白惜言倒是觉得那姑娘挺配他,就用鄙夷的口吻告诉他:十八般武艺俱全还追着你跑的姑娘,你这辈子估计也只能遇到一个这么瞎了眼的,还是从了吧。   小莫想想也是,自己只是个司机,长得也普通,性格也就马马虎虎,还有什么好挑拣人家的。   于是小莫眼睛一闭,牙一咬,就从了。   过年白惜言没了司机,连大姐一家去机场都是刘锦之客串司机给送过去的。   “这不是回家的路,你走错了。”   白惜言看了看手表,说:“没错,天还早,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你不是说今年的贺岁片没什么意思么?”   “是没什么意思,就随便找个看吧。”   完全就是一意孤行的,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了。都说女孩的心思别猜,其实男人的心思更难猜,尤其是他这种习惯什么都往心里藏的。苗桐随他了,等敌人放松警惕再好好地拷问他。   到了电影院,白惜言买了票,他们看的片子是网络口碑最好的,虽然伴随着一串骂声滚滚而来,可也没别的选择了。他的目的是和苗桐看电影,看什么片子并不重要。距电影入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白惜言提议去楼下的星巴克喝杯咖啡。   3   咖啡店里人很多,每个人都在享受难得的假期。苗桐没找到靠窗的位置,不在大厅中间的高脚桌上随便坐下。白惜言买了咖啡过来,递给她暖手。他们在外面什么都不做,连手都不牵,最近的距离也只是像这样肩挨着肩,交换着眼神。   其实在家里看电影也可以的,外面这么嘈杂,你又不喜欢。   “家里又不是电影院。”   “有什么区别?”   白惜言扭过头去,微微皱着眉:“你经常和洛雨出来看电影吧?”   “他只知道学习,唯一的爱好也就是看电影,平时我又没时间陪他,看场电影也是让他放松。”苗桐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怎么啦,今天你生他的气了?他就是孩子脾气,你别跟他计较啊。”   他还不至于那么小气,只是不高兴另一件事而已,垂眼沉默了半天,才说:“他已经不是小孩儿了,要看电影,他可以约他的同学一起去。”顿了顿说,“你又不傻,该不会看不出他喜欢你。”   苗桐被问得一愣,捧着杯子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把洛雨当家人。洛雨不会跟她表白,她自然也装不知道,这样就好。他还小,等他长大,她就是个老女人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喜欢的青春貌美的女孩,就会明白他不过是贪恋那只拉了他一把的那只温暖的手而已。   “我之所以没问过,是因为他一直很甘心做那个乖乖的弟弟,可他今天看我的眼神却像看情敌。”白惜言抚着额头,摇头笑:“他对我这个不像样的大人失望了,他现在这么用功读书,不过是积攒实力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吧。”   “除非一个姑娘自己想走,否则别人是抢不走的。”   “那你想走吗?”   “那要看你是不是想赶我走。”   白惜言用手背撑着下巴,笑了:“那你怕是走不了了。”   苗桐凑到他耳边,小声地叹息:“你到底是有多小气啊,洛雨只是个刚成年的小男孩儿呢。”   白惜言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不在于是谁,什么年纪,在于我有多么讨厌别人觊觎我的东西。”   这就是白惜言的真面目,刻薄、小气、独占欲强,又是个连吃醋都理直气壮不动声色的男人。   电影自然是不好看的,上座率也不高,稀稀拉拉地坐着。一线明星,二线制作,三张剧本,抖着互联网烂了的恶俗的笑料包袱。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苗桐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玩了会儿她的手指,而后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吻她。   苗桐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想有什么再弄出什么丑闻出来。   “你认真些。”白惜言在她耳边呵着气笑,“还让不让我亲了。”   苗桐掐着他的腰,气得磨牙:“你认真些,还看不看电影了?”   白惜言才不管她行凶的手,反正她也舍不得真掐疼他,得寸进尺地舔弄她的耳朵,手也不闲着伸进毛衣摸她的腰,流氓气十足地说:“你以为男人和女人来看电影,真的是看电影,真的是想看电影啊,我给你上堂课,给你长点经历。”   苗桐终于明白什么叫毒蛇猛兽,这种情况下又不敢怎么挣扎,生怕前面的人听到声音回头,隐忍地任白惜言轻薄了够。   最后苗桐带着哭腔控拆:“你有完没完了啊!”   白惜言觉得能把她欺负到这个程度,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便放开了她,还耐心地帮她整理脖子里的衣服,好脾气地哄着她:“好了,不闹了,咱看电影吧。”   后来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进去,电影没散场,苗桐就要走,气得一路都没跟他说话。白惜言哄了好久,又是道歉又是保证,还下厨做了她最喜欢吃的菜讨好她,吃了两天的冷脸才好。   不过自那回以后,苗桐再也不肯和洛雨去看电影了,因为一进黑漆漆的放映厅就想起白惜言那化身毒蛇猛兽的样子来,那节课给她上得很成功,心理都有阴影了,会去才怪。   社里初八开始上班,苗桐和唐律去得早,坐在编辑部给下属们发开了红包。   虽然钱不多,不过都是图个好彩头。发完红包他们再去社里开会,顺便跟老社长和卓月领红包,用唐律的话说就是不能光便宜别人。   苗桐上下打量他两眼,笑得很微妙:“我怎么觉得这两年你跟你爸越来越像了?”   “儿子随妈,我跟我妈最像,你又觉得哪里像我爸?”   “你的腰身不是和你爸一样越来越富裕了么,也是,你也到了那个年纪了,”   唐律心里气死了,男人也会在乎别人提自己年纪的,表面还是很坚强淡定地说:“那是因为你没摸过我,我六块腹肌!很硬的!”外人知道的唐律虽然对下属很随和没架子,可也是个很严肃很正经的领导。   在她看来,苗总编“羞愤交加”而唐社长“无耻下流”,自然而然地在脑子里编出已婚男人利用职务之便垂涎漂亮女同事的故事。前台小妹吓傻了,尖叫一声转身跑了。唐律也傻眼了,根本来不及叫住她。   苗桐抽出手,没事儿人一样评价他的腹肌:“是挺硬的,不过屁股下垂了啊。”   唐律灰头土脸地赶紧去找前台小妹解释,可过了两天唐律就多了个绰号叫“水果硬糖”。苗桐安慰他,总比水果软糖好吧。唐律欲哭无泪,发誓再也不跟苗桐斗嘴了,这人太邪乎,他也从没赢过。   4   整个春节过得最煎熬的是朱玉珂,大概是因为天气骤变,她回到上海感冒就加重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可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头痛,人看起来非常萎靡。   白敏提了些时令水果去看她,朱玉珂整个人陷进被子里只需露出一张脸,见了她还是笑的,要起身招呼她。   白敏把好按回去,温声说:“你不舒服就躺着吧,我也不是外人,没什么礼仪好计较的。”   朱玉珂躺着说:“人睡得都懒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扭脸望着窗外乌压压的云,“这天气真怪,冷一阵热一阵的,看样子要下雨了。夏生不要贪玩感冒就好了。”   年后全国大范围的雨雪天气,上了年纪把这种天气叫做倒春寒。   “怪不得你生病,操那么多的心。”白敏心里不是滋味,笑着宽慰她,“你感冒好了,我们去大姐家看他。”   听了这话朱玉珂没任何征兆地掉泪了,抽泣着说:“可我现在就想见他,我实在想他。”   病中的人都脆弱,白敏实在看不得她这难受的样子,给她掖了掖被角,说:“多大的事儿啊,这也值得哭,我去把夏生接来不就好了。”   白敏去白素家接孩子,白素倒没有不同意,让保姆和司机跟着去了,晚饭前再回来。原本赵家上下对这个私生子不没什么好感,毕竟未婚生子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可小夏生长得粉嫩漂亮,赵家老爷子都亲不过来,一口一个乖孙。   小夏生除了不让人抱,来了陌生的地方倒也不怕。朱玉珂坐得远远的怕把感冒传给他,笑着看外公在那里逗他。   “表嫂,你看夏生长得像我吗?”朱玉珂笑着问。   白敏在旁边剥橘子,看了小侄子一眼:“像啊,不像你像谁?”   朱玉珂呵呵笑,接过白敏递过来的橘子,说:“要不是他长得像惜言哥,我真觉得他抱错了,跟我一点都不亲,有仇似的。”   白敏心里打了个咯噔,嘴上却没停顿:“瞎说什么呢,病了就乱想,他这么小懂什么?”   朱玉珂垂头笑着吃橘子,也没再说什么。之后家里的阿姨做好了饭,赵老爷子看到曾外孙心里高兴,也没再继续摆脸色给白敏看,一家人总算是坐下吃了顿安生饭。   病稍微好了两天朱玉珂就回B市复工了。临走前赵老爷子严肃地找她谈了次话,大致的意思是,你既然喜欢惜言到这个程度,那就做到底,轻易就放弃可不是咱们赵家人的行事风格。朱玉珂说,我虽然爱他,但也没兴趣做惹人厌烦的第三者。   赵夫子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事情要是宣扬出去,你以为在外人眼里谁是第三者?   朱玉珂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苗桐和白惜言的关系外公是知道的,只是装不知道罢了。她心里说不出的凉,能屈能伸不拘小节是赵家人的优点,外公看不起她父亲是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可她身上的血一半来自父亲,她毕竟还是姓朱。   新年过后转眼就是三月了,天气渐暖,元元却又闹出了事。   她过年没在家,过了年回去和母亲一言不合又吵架,母女俩水火不容。元元干脆自己偷偷办了半年的休学,趁白敏去美容院的时候收拾了一下行李离家出走了。   白惜言认为元元已经二十多岁了,懂得怎么保护自己照顾自己。多半是去哪里旅行了,对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来说是长见识的事,也没什么坏处。白敏认定元元联系过白惜言了,毕竟她和舅舅最亲。无论白惜言怎么说不知道,她也不信,在电话里哭着骂他们合着伙欺负她一个。   白惜言把她的电话给挂了,再打也不接,反正说也说不通。   “是大姐打来的?”苗桐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她什么时候带夏生过来?”   “每天打电话还不够么,我可不想让那个小子过来。”   “那是你儿子。”   白惜言啧了一声,不满地看着她:“听听,你跟二姐多像一家人。”   “说什么呢!”苗桐打掉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了,你还不闻不问,像什么话呢。”   “我逗你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姐订了下周的机票,刚才打电话来的是二姐,还是因为元元的事。我怎么知道丫头跑哪里去了,她是成年人又不是我养的小狗,去门口大树下撒个尿都要来跟我叫两声。”白惜言说起来又来气了,幸好元元不像她妈,满身的公主病,以为整个地球都是围着她转的。   生气归生气,可外甥女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白惜言并不是不关心,所以几天后接到元元的电话时,忍不住训斥她:“你倒是长本事了,几岁了还玩离家出走?!”   元元心虚地低声为自己辩解:“我要是再不走,不被她逼得要跳楼啊。”   “你妈疼你这么多年,你这话也说得出口!”   元元本是高高兴兴地给舅舅报告自己行踪,反而被劈头骂了一顿,她也觉得自己任性了,乖乖听白惜言训了她半天,又好好认错,这才兴奋地汇报:“舅舅,我在西藏,在周明亮这里。”   “你休学半年是要准备在那边待半年?”   “是啊,我已经入职了,教二年级。”元元兴高采烈的,“我这叫工作与爱情兼得。”   白惜言被她气笑了:“哪来的爱情,人家周老师接受你了么?”   “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我追他是我的事,不就是爱情长跑么,我多大他多大啊,我就不信他熬得过我。”听着这么自信满满,白惜言也懒得打击她,说:“你只要受得了那边的艰苦环境,不要哭着跑回来就行了。”   元元响亮地应着,跟舅舅撒了会儿娇,转移了话题:“舅舅,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对夏生好一点儿行不行啊?”   “我不管你你还管上我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吧,你看夏生跟你家小桐那么亲,你就也亲一点儿呗,就当是你和你家小桐的儿子养不行么。”元元大大咧咧地说,“反正你们就把我表姨当代理孕母,当是你家小桐一点儿劲儿没费,白得了一个水灵灵的乖儿子就行了呗。”   他还不知道这个外甥女么,脑子只有一根弦,一条路走到黑的,什么时候学会拐着弯地劝人了。   白惜言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不动声色地说:“血缘这种事情还能当是谁的就是谁的么,你要是真心疼舅舅当初就该劝住你大姨,你大姨跟你妈双面夹击我的时候,也没见你站在我这边啊。”   元元心虚得不行了,听到白惜言挤对她,一下子爆发了,“当时我是觉得大姨说得对啊,你那个半死不活的消沉样子谁看得下去,而且我也想要个弟弟妹妹的,像你疼我一样疼他啊。我要早知道是我那不靠谱的老妈叫我表姨做孕母,我死不能同意啊,你和小桐姐的孩子凭什么得管她叫妈啊!”元元一下子捂住嘴,郁闷地砸自己的脑袋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是说,要没我表姨,那就是你和小桐姐亲生的一样的……哎哟不说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我得去查宿舍,就这样啊舅舅,拜拜,我爱你。”   白惜言拿着电话,愣了许久,慢慢地捂住眼睛。   晚上苗桐回来,只有张阿姨在准备晚饭,说:“先生和谢翎出去打台球去啦。”   白惜言打台球是谢翎带会的,那里他们在国外,谢翎认识一帮子玩极限运动的朋友,其中一个朋友美式台球打得特别好。谢翎对台球很感兴趣,白惜言觉得什么运动都好,打台球也不错,就陪他去打。   回国后他就没怎么打台球了,接触的商人都爱打贵族运动高尔夫,有些是真的喜欢,大部分是暴发户附庸风雅来证明自己是上流社会。   母球落袋,白惜言收回球杆,倚着球桌漫不经心地用壳粉擦杆头。   “不行啊你。”谢翎可高兴了,“两钟头了你也开回张。”   白惜言哼一声,看他的小腿:“打球不行,把你刚拆了石膏的小腿打骨折还是没问题的。”   “不打了,你今天没状态,我胜之不武没意思。”谢翎看了下时间,“去喝点东西。”   俱乐部隔壁就是个小咖啡店,在门口都能闻到浓郁的咖啡香,白惜言要了杯水,看谢翎往清咖里没完没了的加糖。   “你离婚后你家老爷子没逼你再婚?”白惜言记得以前谢家老爷子恨不得把他当种猪使。   谢翎乐了:“嗨,你不知道我家老爷子多有趣,把我哥一家都叫来开会说不准再刺激我,干什么都随我,省得我想起伤心事。我哥跟我这么一说,都快把我乐疯了了,干脆回家就装忧郁,老爷子那以前对我是什么脸啊,跟我是他捡的似的,不顺眼就骂,现在跟老夫人对我那是关怀备至的。我现在啊,简直是重获新生。”   “小金柜的经理和小姐们都要乐疯了吧。”   “我要是有泡妞那个心情还能跟你坐在这纯情地喝咖啡?”   白惜言听他炫耀自己的新生,得瑟得跟那什么似的,看不惯地翻他白眼:“真没想到你也有从良的一天,以前想一想都觉得是下红雨了。”   “是啊,我可是洁身自好的好男人,说不定哪天我苗妹妹回心转意投入我的怀抱呢。”谢翎故意逗他,“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啊,吃着碗里的看锅里不好吧。”   谢翎的恶趣味之一就是惹得白惜言变脸,毕竟白惜言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家伙,还总是伶牙俐齿地被他挤兑。他自以为踩了白惜言的雷区,却见他盯着已经空了的水杯若有所思地发起呆来。   半晌他叹着气不着边际地说了句:“这种事怎么隐瞒得了啊。”   谢翎再追问,他就不肯说了,一味地沉默着。   5   白惜言有心事,经常看着书半天不翻页,不知道在想什么。   苗桐问他在想什么,他说没什么,而后又盯着苗桐的脸失了焦距,那样茫然又隐隐藏着些欢喜和忧愁的样子让她觉得也很好看。他都按照医嘱积极配合治疗,饮食和运动,刘锦之那边还在寻找合适肾源。他作为金牌秘书自然不会乖乖一味地跟医院协商傻等,当然也有他的非常手段,不用他的雇主操心。   苗桐已经不能求更多,什么光明磊落,什么原则正直,人生原本就是缺失,就像星空和日光不可兼得。   他们能够这要平静地厮守,已是最大的奢侈。   白素带着夏生准备在B市长住,毕竟白惜言不再排斥他,苗桐和他相处得亲如母子。她一边欢喜另一边也是担忧朱玉珂,毕竟纸包不住火。   这次回来苗桐认真地纠正夏生对她的称呼,不让他叫妈妈,他就什么也不肯叫了,跟个小哑巴似的跟进跟出。   今年的冬天特别长似的,三月里桃花都开了,却骤然又降了一场雪。   两次的头部创伤给给苗桐留下了痛苦的后遗症,一挨冻就头痛欲裂,夏天怕是连空调都不能冲着吹的。这场雪来得太突然,苗桐去上班还是穿着毛衣,回到家就受不了了,好似一万根针在头皮里扎,疼得脸煞白煞白的。   医生开的止痛药吃下去也没用,足足痛了大半夜才缓解。第二天白惜言不肯让她去上班了,只能在家里处理工作。   白素出门会朋友去了,白惜言由刘锦之陪着去了医院,小夏生趴在餐桌跟着张阿姨学剥豆荚,听见门铃声声嘟囔着“先生回来这么早啊”便去开门。   以往朱玉珂看孩子都是以前和白素联系好,今天来得这么突然,让苗桐非常的意外。   “你今天没上班?”朱玉珂环视了一遭说,“隔壁的保姆说夏生在这边,我就过来了,惜言哥呢?”   “他出去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苗桐叫张阿姨去准备茶点。朱玉珂的双手冰凉,头发上还有雪花化成的水珠,寒气逼人。她摸了摸夏生的头,小鬼立刻把脸扭到一边去了,显然是不欢迎她。   朱玉珂叹了口气,却也没坚持,笑着对苗桐说:“明明是我生的孩子却那么像你。”   苗桐正在处理紧急邮件,工作都忙不及了,只觉得她神经病,没事找事来了,当下也没给她添什么好话,冷淡淡地回她:“你有时间在这里说点不咸不淡的话,倒不如把这些时间空出来多和孩子相处一下。”   “你不觉得你这样说话太欺负人了么,他跟你儿子有什么两样呢?”   苗桐停下了手中的活,脸上有了恼怒的神色,“朱玉珂,你够了么?你再怎么委屈也是你自找的。夏生年纪小认不清人,你经常来对孩子是好事所以我也不发表什么意见,你真以为我现在面对你很开心么?”   朱玉珂看了她一会儿,冷笑:“那我把孩子带去隔壁,省得碍你的眼。”   说完也不管小夏生挣扎,一把抱起来,张阿姨忙拿外套给孩子捂上怕他这一路着凉。   听见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张阿姨站在门口心疼地望了望,叹气说:“孩子造了什么孽哟,要跟着一起受罪。”   苗桐的头又开始疼了,可她还有工作要做,没时间和那女人争风吃醋。   下午白惜言回来就在书房画图纸,苗桐处理完工作睡了个午觉,一天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今晚时白素会朋友回来,给苗桐和小侄子带了那家餐厅招牌的慕斯蛋糕。苗桐听她嘟囔着路上开始积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暖和,也很担心明天一早要去上班的路况。   和苗桐聊了几句天气,白素才想起来:“对了,夏生呢,他今天乖不乖,在睡觉吧?”   苗桐边打开慕斯盒子边说:“哦,上午朱玉珂来了,抱你那边去了。”   白素一愣:“没有啊,保姆说一直在这边,中午吃饭都没回去,她以为在这边吃了。”   苗桐一时间大脑空白,白惜言看她脸色不对,忙问:“发生什么事了?朱玉珂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把夏生带走的?”   “大概是上午十点多的样子。”苗桐说不出地心慌,“她阴阳怪气的,我跟她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她把朱玉珂跟她说的话照样说了一遍,在她看来,不过是嫉妒儿子跟她亲罢了。白惜言看向白素,而白素的脸色可谓是精彩,一副受了惊吓魂不附体还强作镇定的模样。白惜言对苗桐说没什么事,我跟大姐聊聊,拉着白素进了书房关上门。   白惜言靠着桌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头发上,他从玻璃上看到自己脸的倒影,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很好,这比他想象中的情绪要稳定太多。他问:“大姐,事到如今,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白素坐在椅子上交叠着双手,带着些愧疚的神色一言不发。   “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夏生的事?”   “什么事?”   “……所有。”白惜言习惯性的去抽屉摸烟,摸空了才想起来苗桐都给他清了,笑得很苦,“你跟二姐竟是各自有算盘,她瞒着你用了苒苒,你又瞒着她做了些什么?”   白素不知道白惜言是怎么知道的,只凭着夏生和苗桐长得像么。不过她心里是不安的,毕竟强大的血缘维系是最好的证明。她放弃了,她已经顾不得白敏,说到底也是她自找的,也只能请她自求多福了。   “没错,夏生是你和小桐的孩子。”   即使已经知道了事实,可从白素嘴里得到确认,白惜言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抠着桌子边,难以置信:“你怎么做的,怎么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拿到她的卵子?!”   “那个时候她在西藏受伤痊愈后,元元带了一支医疗队过去,以检查身体的名义对她做了全面的检查,给她开的药也是促排卵的药,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那是营养药。”白素抱歉地看着他,“我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同意的。苗桐更不会同意,实际上那时候我们都不认为苗桐能为了你放下仇恨。试问要是我的话,我做不到。不过用陌生女人的卵子倒不如用苗桐的,也算成全了你们,我是这么想的。可阿敏厌恶苗桐,所以我没告诉她,只是让医生替换了受精卵而已。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找她本家的表妹,而苗桐竟然会回来。呵呵,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本指望着能瞒的时间久一点的,我们究竟还能有多自私呢?”   “二姐知道了么?”   “上次苒苒把孩子偷走,我就告诉阿敏了,所以她才对苗桐那么大的成见。我并不是真正的苛刻,要是孩子真的是她的,木已成舟,我能真的不顾亲戚的情分阻挡他们母子见面吗?”   白惜言在屋子里神经质地来回走,他无法冷静下来,他很想指着大姐的鼻子骂一通,可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或许他应该憎恨的人是自己,因为是他同意的,这全都是报应。   片刻后,白惜言镇定下来,拿起电话拨给刘锦之,说:“锦之,赶快查下本市哪里可以做亲子鉴定,朱玉珂应该是把夏生带去做亲子鉴定了。”   此时,从亲子鉴定中心出来,朱玉珂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开着车恍恍惚惚地往前走。   小夏生坐在副驾驶位上,不吵不闹地趴在车窗玻璃上往外看。远处的房顶都积了雪,还有雪花打到玻璃上化成小小的水珠。   等红灯的时候,朱玉珂停下来看他,那乖巧安静的样子多像惜言哥。   一个小时前她戴着口围罩坐在鉴定中心里,接待她的女医生看了看孩子,又看看她捂得那个严实。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现在男女都思想开放,她还见过一个女的带着三个男人的头发来做鉴定呢。边拿表格给她边说:“是做父子的么,你配偶的指甲头发之类的带来了吧?先填个表吧。”   “不是,是我和孩子做。”   女医生有些奇怪:“孩子是不是你生的你不知道么,还是怀疑抱错了?”   朱玉珂点点头。   “那也先填个表吧。”   女医生的口气缓和下来了,医院抱错孩子也有,也不算什么稀罕事。等沉默的女人填好表递给她,女医生边看表格边想叫他们去采样,走到门口,一下子停住了,叹气说:“你这鉴定不用做了。”   朱玉珂着急了:“为什么不能做?”   “不是不能做,是不用做了。你看你填的基本资料,你是O型血,你配偶是AB型,孩子是AB型。O型血和AB型是不可能生出AB型血的孩子的,小学生物课本里都学过吧,这是常识啊。”女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遗憾地说,“你啊,肯定是抱错了,还是去医院找一下吧,真是造孽。”   当她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有个小胚芽正在成长的时候,她那么期待和他见面,因为他每一点的长大而开心,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她惊慌感动得哭子。她恨不得想把全世界都送到他面前,幻想他以后的长相,又因为那纸代理合约而难过不已。她曾那么期待过他。   她多么希望真是抱错了。   夏生把脸扭过来,他饿了。“回家。”   朱玉珂摸了摸他的脸:“夏生,叫妈妈。”   夏生用小手拍打玻璃,很生气地说:“回家,回家!”   周围目之所及,白茫茫的一片,她的世界更苍白更寒冷。她没有家可以回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朱玉珂忍不住捂住脸嚎啕大哭。 第十二章/你若重生   我爱你,我等你。   1   朱玉珂带着夏生已经失踪了将近十个小时。   白家报了警,动用各种关系开始查找他们的行踪。朱玉珂从亲子鉴定中心离开以后,开车上了高速公路。晚上八点由于冰冻雨雪天气,高速公路封了路。   菜已经热了两遍了,没有人肯吃,张阿姨只能叹着气倒了。   两个小时前,白惜言按着她的肩膀郑重地说,小桐,夏生是我跟你的孩子。苗桐看他们姐弟的眼神,就好像他们两个全都疯了。   苗桐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白素非常的担心她,其实找个恰当的时机慢慢告诉她就好了,何必急在一时呢。   可白惜言已经不想让她从其他人那里知道这些了,他已经给过她一次难堪,再也不想有第二次。况且那种所谓的恰当的时机永远都不会有,不过是在败露前无休止地隐瞒和欺骗罢了。   “往好的地方想吧,小桐很喜欢夏生,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白素试图让白惜言宽心一些,“小桐很懂事,她会想开的。”   白惜言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因为苗桐懂事,她能想开,所以她就活该要被迫接受吗?这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地欺负。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还是没有消息。   苗桐听见门外白素和张阿姨离开的声音,过了不多久,白惜言默默走进来将壁灯打开。微弱柔软的光源在苗桐的眼里依旧是刺眼,她很想彻底把自己藏进黑暗里,最好谁都不要看到她。   白惜言想了一晚上,要怎么温柔地跟她说话,可看到她铺在床边的黑色头发,那恨不得消失的脆弱的一拢棉被包,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对不起。”   如果每伤一次心里就会多道疤,那她的心脏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白惜言突然狠狠地把被子掀开,把她从黑暗里拉出来,大声说:“你不要这样,你骂口子,哭啊,打我啊,怎么都好,不要一声不响的。我不需要你懂事宽容,你是笨蛋吗?你不会反抗的吗?”   苗桐空洞洞地看了他一会儿,回过神来似的,干涸的眼睛慢慢有了湿意。   “那时大姐跟我说,她就是我的家人,我觉得很幸福。”   “你们把我当什么啊?”   “你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无法回答,白惜言心如刀绞,这样的控诉无力得像小孩受到不公平待遇后孱弱不甘的哭声。   她再坚强,再懂事,伤口多了也会有血液流尽的一天。   苗桐定定地看着她深爱的男人,她知道一张嘴就是毒蛇猛兽,可她控制不住地低吼:“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是我犯贱,是我管不住自己,我压根就不该回来!”   他们不止一次有过争吵,说过刺伤对方的话。他们也不止一次地后悔,发誓再也不做这样的蠢事。   白惜言深吸了口气,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说:“小桐,我知道你现在生气,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我受不了了。”苗桐用悲哀的眼神望着他,带着枯萎的笑容:“惜言,我竟然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呢。”   白惜言把她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她的头发。   怀里的人恬静乖巧地伏在他的胸口,像在仔细聆听他的心跳。在规律的心跳声中,累极的苗桐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她的梦中还有没有欺骗隐瞒,那里有没有干净简单的爱情和一个不会让她痛苦的白惜言。   放了她吧。白惜言对自己说,你还想把她害成什么样子?   无论多么相爱,他们依旧不配。是他配不上苗桐,在这段爱情里他早已处在被动的地位。她在,他爱她。她走,他等她。她归,他拥抱她。如此而已。   白惜言是第二天上午接到刘锦之的电话,说朱玉珂和孩子都找到了。   昨晚在下高速公路的路口,一对开车经过的夫妇看到路边停着辆车想去问路,透过车窗看到里面有烧红木炭的火光。夫妇二人将车窗用锤头砸破了,没想到车里除了女人还有个孩子都已昏迷,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送到了最近的县级医院。   朱玉珂昏迷了三天,从县级医院转到B市的康乐医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著名女主持人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烧炭自杀,好似热油里泼了瓢开水炸开了锅。   紧接着一家小娱乐报曝出了一张照片,背景是白家开满红色虞美人的庭院,墙边的大槐树下,黑发的姑娘躺在摇椅上,身形秀美的男人伏下身子跟她接吻。   那姑娘的脸虽然看不清楚,可苗桐那头标志性的黑发却说明了一切。   2   没有人相信这世界有巧合,只有抓住机会的有心人。   白家被记者围个水泄不通,记者看不到他的人就去他另一栋房子那堵着。实际上他搬进了苗桐的家,洛雨去了卓月家住,一楼两居室的房子,还养了只叫阿德的看院老狗。   阿德已经很老了,洛雨每天都把蒸得烂熟的米饭拌上狗罐头喂它,除了吃,阿德多半都在门口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   白惜言喂完狗,把屋子整理了一下开始做晚饭。   苗桐一开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白惜言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碗筷,对在门口换鞋的她,微微一笑:“正好,快点洗手吃饭吧。”   “怎么是你做饭,张阿姨呢?”   “她买了菜,我就让她回去了。”白惜言挽着衬衫的袖子,露出骨节分明的玉白色腕骨,“你下班的时候没被记者围住吧?”   “电梯直接到停车场,小莫接我,所以没碰到。”   “嗯,吃过饭去医院看夏生吧。”   这样风平浪静的对话好像他们谁都没有从这件事上受到影响一样,日子还照样过,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实际上苗桐已经从令人尊敬的全国百佳记者沦落成了破坏家庭的第三者。她曾经做下的令人称赞的好事也变成了伪善,而那些崇拜她的人都晦气地自称瞎了眼。   “出轨”这种事也是等级森严的,没钱的男人出轨被人唾骂,有钱男人的出轨那叫正常,有钱有貌的男人出轨那叫风流。人都有同情弱者的本能,于是也只有那个不要脸勾引别人老公的女人下贱没道德活该被千夫所指。   实际上那些唾骂苗桐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举着正义的旗帜在为弱者出头呢,不地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随波逐流罢了。   不过是一夕之间,苗桐就看到了另一个与掌声和鲜花背对背的世界。   出了这样的事,赵家那边也不可能瞒下去了,是白素出面跟赵家的老爷子说明了原委。老爷子虽然怒不可遏,但夏生那么小的孩子差点没命,也没有脸去兴师问罪。   夏生住院后,白素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小孩子身体弱,医生说痊愈后恐怕会有严重的后遗症。苗桐每次去他都在睡觉,那样小小的脆弱的样子让她手足无措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是她的儿子,仔细端详起来这张幼嫩的脸上竟也能寻到她的痕迹,这让她有种奇异的羞涩感,毕竟她没有生他,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却流着她的血。   到了医院,夏生是醒着的,呆呆地睁着大眼睛,好像不认识人似的。白素本来在喂饭给他吃,看到弟弟来了,再也忍不住了,把头扭到一边抹眼泪:“惜言,今天夏生醒了就一直这样,我叫他也不理。医生说还要进一步检查是不是大脑受损严重,要是夏生真的……那可怎么办啊!”   听了这话,苗桐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紧张地俯下身摸他的脸,声音都在颤抖,小声地唤他:“夏生,夏生……”边喊边在孩子身上到处摸索,急得失去了理智似的,反复检查他还有哪里受伤。   刚刚还瞪着大眼睛发呆的孩子眼珠动了动,放在苗桐的脸上,愣了一下,小声喊:“妈妈。”   白惜言按铃叫了医生来,一通检查后,主治医生说,应该没有大问题,原来不说话应该是受到了惊吓没缓过来,过两天就好了。   真是虚惊一场,白素放下心来又哭了一通。   朱玉珂出院后有记者堵着家门采访她,提到苗桐的名字她就突然发作把手里的包狠狠地砸向记者。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电视台的工作也做不下去了,被家人接回上海疗养。   对于那些满天飞的报道她没有做任何的澄清,赵家也没任何的回应。这样的沉默等于是将两家的交情完全断绝了。   而那些朱玉珂的粉丝却举着大字报在报社门口抗议苗桐这种没有道德的做新闻行业。苗桐想着,过街老鼠也无非就是如此了。   卓月看了一眼手中的各辞职报告,直接扔到垃圾篓里,认真地说:“我不同意。”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苗桐笑了:“师父,我不是一时冲动,是深思熟虑的。”   “谁爱怎么闹就让他怎么闹,上头的老领导也打好招呼了,他们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不至于因为几篇报道就完全否定了你这个人。你要是怕我为难也没必要,我还没把这个放在眼里。”卓月的气场发挥到最大,好像要给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的徒弟一点勇气似的,一字一顿地说,“小桐,你不能退缩,一个人倒下很容易,可爬起来就难了。”   “师父,我辞职是因为这件事没错,但跟那些流言蜚语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去国外留学进修,因为我怀疑当初选择回来就是错误的。我现在坦然承认了,当初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盖不住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一点的事实。”苗桐停顿了一下,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我的原则和底线,这些让我骄傲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全不见了,我得找回来。”   卓月问:“那夏生呢?”   说起孩子,苗桐又沉默了,许久才摇摇头:“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他,我需要时间。”   3   她提前下班回家,白惜言有点意外:“今天不忙?”   苗桐去厨房里倒水,声音传出来:“我辞职了。”   白惜言把电视关了,她回头,看到他站在身后挡住了厨房门。   “干吗?”苗桐把眼珠移开了,“你是门神啊?”   “你辞职了要做什么?”   “我想去国外进修。”苗桐故作轻松地说,“当然也要听听你的意思。”   白惜言声音波澜不惊地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个我没想过。”苗桐顿了顿,抬起头,“你不同意么?”   狭窄的厨房里,他低着头带着此闲散的安宁,眼波里总带着点忧郁的神色,却笑了,揉了揉她的头顶,意味不明地说:“傻不傻啊你。”   那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那天苗桐终究是没有勇气再问一遍。   不过她已经在做出国的准备了,联系学校,办理签证。白惜言看在眼里,也没任何的意见。只是每天吻她的次数增加了几遍,苗桐每次都觉得心酸。   周六林乐约她去山里拍鸟,苗桐已经跟他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摄影,上次她生日,白惜言还送了她几个很贵的镜头。出门前白惜言用力地抱住她,轻吻了她的额头,笑着说:“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苗桐站在门口,走廊窗外的光线落在他左脸上,左眼黑得璀璨妖异,说不出的迷人。于是她迅速拿起相机“咔嚓”了一张,笑得无忧无虑的:“知道了,林乐该等急了,我走了。”   那天她玩得很尽兴,不仅拍了鸟,还拍了冰雪初融中的野桃花和乱窜的松鼠。林乐抓拍到了苗桐拿了饼干在一片新绿中喂讨食的松鼠,画面里她笑得天真爽朗。   回到家白惜言已经不在了,他的黑色的行李箱也不见了。晚点的时候,刘锦之来了,带着一堆文件。   “你在国外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在学校附近,环境很好。惜言去上海了,我明天一早就过去,合适的肾源已经有了,下周准备手术。这是很久之前就转到你名下的股票,不动产和存款,是他百分之八十的财产。”刘锦之说,“他让我告诉你,好好读书,早点回来。”   “我最怕他动不动就塞给我一大笑钱,就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苗桐苦笑,深呼吸一口气:“好了,我收下了,这不是逼着以后让我养他么。”   刘锦之看着她,微微走神。   “怎么这样看我?”苗桐问。   “我刚才想到了你十二岁时候的样子。”   “什么样子?”苗桐只记得那时一片灰暗,所以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在绝境中不低头努力保持微笑的样子。”刘锦之笑了,“小桐,每个人一生里坏的事情和好的事情都是一比一的,最坏也不过如此,千万别对这操蛋的人生低头啊。”   苗桐觉得眼眶发热,低下头用力地点了一下。   从繁忙的工作和跌到谷底的坏情绪里解脱出来,苗桐去林乐家的暗房里把上次出去拍的照片洗了出来。看到白惜言的照片时,她有一瞬间的愣怔,险些忘记了她的即兴之作。   仔细端详照片,他沉静的气质和比例完美的脸被光线浅浅勾勒出来,眼睛一只在光源里,另一只在暗处,深情和忧郁完美融合在一处,就像送情人去远征般凄美。   一时间,苗桐痴了,呆呆看了很久。   晚上回了家,有人敲门,她从猫眼里看到罗佑宁的脸。稍犹豫了一下,苗桐把门打开了。罗佑宁考究的西服,围着深灰的围巾,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劲头。   “你这房子真小啊。”罗佑宁不客气地审视了一圈,“都是被记者逼着躲出来了是吧?”   “是啊,还不是托你的福。”苗桐把烟递给他,“抽一支?”   罗佑宁接过来,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吐个烟圈:“听说你被朱玉珂的粉丝们赶下台了,你不至于就这点儿本事吧。”说完看到立在门口的大行李箱,愣了愣,“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国外了,不陪你玩儿了。”苗桐笑着说,“你挺有本事的,运气好,也能抓得住机会。这不是一下子就把我和惜言搞得声名狼藉了么?现在你可得意了,我可是过街老鼠了。”   听苗桐这么说,罗佑宁有种短跑比赛在对手的鞋里放钉子,对手输了反而笑着恭喜他的侮辱感。   “你们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得罪的是我。”   “其实你挺可怜的,没人恨的话,你还能生活么?”   罗佑宁没想过这种事,他是来炫耀胜利的,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说:“失败者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挣扎罢了。我今天来找你,不过是想看你有没有后悔,跟他在一起只会毁了你。”   苗桐非常不明白这个人的逻辑,明明是他处处为难,为何毁了她的会是白惜言呢?   “我唯一后悔的是刚才让你进门。”   罗佑宁嗤笑:“还真是执迷不悟。”   “你也是。”   他们狠狠对视了几秒钟,罗佑宁已无话可说,他开车经过红灯亮起的路口,暗下的天色里,他突然孤独得发慌。世界上唯一的那个与他同命相连的人,却选择的背道而驰的路,他真的非常孤独。  4   春日里的上海,天街小雨润如酥。   护士早上把窗户打开,清新的雨汽充满了病房里。   白惜言做完检查回来,看到熟悉的人正捧着热水杯侧靠在窗边看雨。   “我都不知道南方的春天这么凉。”苗桐说。   白惜言看着她,失了言语。   苗桐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笑道:“我刚才在医院门口被记者抓住了,估计又要上电视了。”   白惜言一味地沉默着。   “而且我刚才说了些蠢话,不知道会被怎么写。”苗桐终于忍不住了,“你也说句话啊。”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昨天的机票。”   “我延迟了。”苗桐说,“你做手术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不在你身边呢?”   白惜言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他不想让苗桐看见他哭,可他还是流泪了。   “你傻不傻啊你。”   苗桐慌了,走上前去捧住他的脸:“我不傻,惜言你别哭了。”   他们静静拥抱着,珍惜这点滴的幸福。   下午主刀大夫来查房,通知了手术时间,晚上七点。   小雨一直没有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苗桐心血来潮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的话,你想怎么过?”   白惜言想了一会儿,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世界,他想都没有想过,可是无比的美好,“我想背着画板环游世界,走到哪里画到哪里,可无论在哪里,你都在。”   她呵呵笑了,听起来果然是很好的人生。   “那如果有第二次生命的话,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呢?”   “等你手术成功了,我再告诉你。”   白惜言觉得很多话,如果不说的话,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说了。   被护士要推入手术室的时候,白惜言突然握住苗桐的胳膊说:“小桐,我爱你,还有……”还有对不起。苗桐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认真地说:“现在不要说,我也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可都等到以后再说。”   晚上的新闻有一段是记者在医院门口堵住苗桐,问她和白惜言是什么关系,她到底拿了白家多少财产之类。苗桐对着镜头,双目澄澈,斩钉截铁地说: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我爱他,他也爱我,就这么简单。   可惜白惜言没有看到,他盯着亮起的手术灯,在麻醉剂起作用之前,脑海里是一副比梦境还温暖的画面。   他和苗桐在某个国家陌生的小镇上,她在街边的小店要了杯咖啡,他给白人母亲怀里的孩子画了一张速写。他们牵着手共同吃一杯冰激凌,在湖边喂天鹅,听流浪小提琴家演奏,和陌生的旅人一起畅谈旅行见闻。   晚上他们走过长长的栈道去看星河,在星光下接吻,在窗前有一篷紫藤花的小旅馆里疯狂做爱。而且他借着一盏夜灯欣赏苗桐疲惫至极的睡颜,就这样度过一整天。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来了。   我爱你,我等你。   (完)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 ookben.com/